1.
“幺幺,我们明天去爬山吧。”
电话来时,幺幺正在洗澡,伸头看了一眼,连忙擦了手,关了花洒,接起电话,脸上的水还没来得及擦,手机就放在距离耳朵1CM处:
“明天…恐怕不行。”
幺幺一直在等这个电话,从早上开始到现在,吃饭,收拾东西,手机音乐一直开着,每停一次,幺幺就看一次,出去寄东西也生怕漏接了电话,东西都收拾好了,手机还是什么都没有来。
电话那边正要开口,幺幺打断道:“我是明天的车票。”
手机那段忽然没了声音,幺幺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刘海滴着水,落在满是水的浴室地面,啪,就是一个小小的涟漪。
“咳嗯,你之前一直说想去夜爬云山,没来得及……那,下次吧,等你,以后回来。”
最终还是他开了口,幺幺忙不迭的答应:“嗯嗯,你还欠我一次爬山欠我一顿饭,我当然要回来拿的。”
“那今晚……”
“今晚我跟阿和约好了吃饭看电影。”
阿和是幺幺最好的姐妹,他知道,幺幺要离开了,最后一天自然要跟阿和在一起好好道别的。
“东西搬好了吗?”
“嗯,大部分打包寄走了。”
“明天去车站我去送你吧。”
“不了不了,你还要上班,明天阿和开车送我过去就可以了,本来也没什么东西,不用麻烦了。”
“那行,有需要你打电话给我。”
“嗯嗯。”
“……你现在在干嘛?”
“我,嗯,东西收个尾。”
“那你忙,别落下什么。”
“好,拜拜。”
身上的水凉了,有点冷,幺幺期待了许久的电话,却一句正经内容没说。
手机屏幕上铺了一层水,幺幺看着手机屏幕由亮到暗,感觉,有点怪。
想说,不敢说,想见,不敢见。
为什么自己一定要这么拧巴?
第二天坐在北上的列车上,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幺幺想,如果他挽留自己,哪怕一句,自己会不会留下?
再或者,车票是明天的,今天一起去云山看日出,结果,是不是也会有不同?
日光太强,车太快,眼晕,幺幺闭了眼,这世界为什么没有如果……
2.
他是幺幺的学长,叫大苗,典型的别人家的学长,幺幺更喜欢叫他大猫学长,每次打电话都是“大猫大猫,我是幺幺。”
而见面的时候幺幺总是规规矩矩的叫一声大猫学长,大苗对于这种扭曲的叫法很无奈。
在学校的时候两个人接触并不深,反而是毕业之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一家公司,大苗对这个直系学妹颇为照顾。
工作上的大小规则,人际上的注意事项,办公室里老人和各个领导的特点,事无巨细,一一指点。
时间稍长一点,知道一个人住的幺幺逢节假日必然依靠睡眠度过,所以就各种威逼利诱幺幺出门。
东街包子铺,西街糕点房,中央大道有个私菜坊,近郊有个农家院,各种口味各种风格,幺幺从开始的不好意思拒绝到之后的无力拒绝,渐渐的也就习惯了,时不时再出门跑步打球,两个人关系越来越近。
幺幺有些婴儿肥,看上去体重是永远下不来的那种,大苗每次见她,哪怕上一次见面是昨天,都要揶揄幺幺的体重:“再这么吃下去指定胖死你。”
幺幺翻白眼,这话听太多,已经免疫了。
吃饭的时候,大苗见她动筷不多:“怎么了?不好吃吗?”
还记得第一次一起吃饭时,幺幺一碗饭下肚乖巧的把碗放在一边,大苗想也没想拿起碗:“一碗哪够?这不是你的作风啊,来,这道是他们家的招牌菜,我每次来都点,你尝尝,够不够?不够,我们再加菜。”
“够了够了。”幺幺本想淑女一番,结果人完全不领情,索性,放开了吃。
大苗在学校的时候就是一众学妹的崇拜对象,身高八尺仪表堂堂,说起话来也是温和有礼,让人如沐春风,一句话,主要是因为颜好。
幺幺是从来不发花痴的姑娘,但是大苗实在太符合她的胃口。
作为幺幺心中的男神,本应该有的矜持淑女最终却彻底败给了美食,幺幺想,哪有姑娘可以吃三碗饭的?这下子形象算是完全坍塌了。
幺幺很懊恼,所以出门的时候脸上有些不快,大苗并不懂迷妹心,以为苗苗没吃饱,又拖着她混迹夜市。
班群里,幺幺看到小伙伴们说工作这么久体重纷纷下降,唯有幺幺体重每天称还是蹭蹭蹭的上涨。
3.
幺幺大学的时候就喜欢到处旅游,在这一点上大苗跟幺幺很有共同语言,一说到旅游就控制不住。
大苗比幺幺进公司早得多,有年假,两周,所以当大苗约朋友一起西藏自驾游的时候,幺幺扬言大苗敢发朋友圈,就把大苗拉黑屏蔽。
可是大苗不仅发了朋友圈,还@了幺幺,这是稻城,这是香格里拉,现在才是正式入藏。
十月份,幺幺还没开始过秋天,大苗就已经拍了雪景,高原上不仅冷,信号也是十分不好的。有天半夜,幺幺对着一份改了七八遍的报表实在没有办法,最终还是求助了大苗,大苗的屋外说是天寒地冻也不为过,但是为了找信号,大苗还是出去了。
回屋的时候大苗头有些晕,喝了几口酒就睡下了。
大苗出门度假的时候,幺幺除了上班就只出过一次门,那是大忙人阿和好不容易有的时间,吃饭的时候幺幺跟阿和说起了大苗。
阿和自然知道大苗,一个可以靠脸吃饭的学长偏偏靠才华,幺幺说完的时候阿和不动声色的说了一句:“你说学长是不是喜欢你?”
幺幺的筷子停了一下,其实幺幺想过无数关于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可是对于男神的喜欢和爱情并不能混为一谈,很多时候,崇拜只是闹着玩儿。
幺幺也承认,和大苗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很舒服,她很珍惜这种感觉,大苗很迁就自己,而且什么都懂,出门的时候不是你要不要这个、要不要那个,而是这个很好那个也不错,去哪里干什么,基本上不会让幺幺这个选择困难户为难。
有时候幺幺也想,如果大苗喜欢自己该多好啊,他那么优秀,但看上去怎么觉得他对每个人都一样?
如今被阿和说出来,幺幺有点不敢相信。
明知道阿和直觉很准,而且幺幺和大苗的相处状态放在任何一对情侣身上,都没有问题。
可是,幺幺最害怕的就是被喜欢。
这很奇怪。
阿和明白:“学长人那么好,要不然你们试试?”
幺幺摇摇头:“一定是你想多了。”
但是阿和的话就这样在幺幺心里种下了。
后来幺幺知道大苗在高原上生了病,听说高原上感冒是很容易加重高原反应的,而严重的高原反应是会致命的。
幺幺总觉得跟自己有脱不了的关系。
4.
说起来大苗跟幺幺不在一个办公室,但两个办公室或多或少有接触,大苗太优秀,幺幺办公室的人都知道隔壁有个未婚帅小伙,有一天办公室里的人在一起聊天,幺幺顺着话就说出了,自己跟大苗其实是校友,直系师兄妹。
后来大家看幺幺的眼神开始有些不同,有人问:“你是不是为了大苗才进公司的?”
幺幺当时就懵了,她进公司的时候并不知道大苗在的,后来发现自家学长在一个公司,高兴确实也是掩饰不住的。
“你们经常一起吃饭,你是不是在追他?”
幺幺暗叹,原来在大家的眼中,自己和大苗的档次差了这么多。幺幺不解释,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也许大家说的没错,大苗约自己,自己并没有坚决果断不留情面的拒绝,是自己的问题。所谓拒绝不了的约会,大约是自己内心里也是很期待的吧。大苗那么优秀,自己是很想跟他靠近的吧。
终究是同学一场,多少有些交情,总不能太过分,一顿饭而已,太过拒绝难道不是矫情?
为了证明自己内心坦荡,大苗回来之后,幺幺开始张罗着给大苗找女朋友。
约大苗吃饭然后骑行,大苗很意外,还以为这个多日不见的小学妹一下子改了性,谁知道幺幺吐露真相:“桃桃是我们班花,人超好的,你要好好珍惜,和她好好相处。”
幺幺的口气像个催婚的老长辈,语气里夹着些对于大龄未婚青年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大苗哭笑不得,没有拒绝。
因为做足了准备,幺幺迅速吃完饭,刚吃好,阿和的电话就来了,幺幺有理由离开。但是桃桃要求第一次幺幺全程陪着,幺幺也只能是暂时离开,打了一个半小时电话,阿和说的最多的就是自己要疯了,宝贵的时间就这么给浪费了。
吃完饭江边骑行,大苗载着桃桃,幺幺一个人在前面疯跑,终于桃桃发了通缉令,幺幺才回来:莫不是两个人聊得并不顺畅?可是看上去很和谐啊。
灯光下,身高外形,那么般配,有说有笑,幺幺都看在眼里。
分开的时候幺幺极力让大苗去送人,于是骑着车又跑开了。
半路上总觉得手机一直在震动,停下车,原来是桃桃:“干嘛呢大美女,这么快就想我?还是想给我汇报战果啊?”幺幺满是挑逗的语气。
“去,死开。你家学长找你去了,打你电话你不接,他都急死了,你赶紧给回个电话。”
这边刚挂电话,大苗电话就接进来,声音倒没有桃桃形容的那么焦急:“你在哪?”
幺幺环顾四周勉强形容了一下,然后在大苗的指导下跟大苗汇合了。挂电话的时候,幺幺看了一眼手机,不过这么一会,就有五六个大苗的未接电话。大苗太了解幺幺的路痴程度了,但实际上幺幺并没有大苗想的那么路痴,偶尔绕一绕还是能回的来的。
只是自从和大苗走的近了,幺幺的路痴本领更强了,每次在这座城市穿梭,大街小巷底气十足,倒不是多熟路,而是她知道,哪怕是深夜小道失了方向,只要一个电话,她的大猫学长肯定能找到她。
她没有试验过,但是心里就是十分肯定。
回程,幺幺稍稍提了桃桃,大苗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思,幺幺不好多说,毕竟大苗也是情场老手了,幺幺虽是红娘,打听太多、知道太多反而不好。
“喝水吗?”路过一家小卖部,大苗停了车:“看你打了一晚上电话,口渴了吧。”
幺幺听了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她确实打了一晚上电话,于是岔开话题。聊到西藏自驾游,大苗说等明年幺幺也有年假了,就可以跟他一起出去了,明年他们打算换一条路线进藏。
一群人开着车,一路高歌、随遇而安,喜欢就停下来,高兴就喝两杯,幺幺听了简直幸福的不行,恨不得过完今晚就是明年。
到了分岔口,幺幺正要说再见,大苗也跟着过来了:“你们这巷子怎么没灯?”
“没关系,转个弯就是派出所,况且就我这样,能出什么事?”
“你当然没事,我担心别人出事,赶紧进去吧,我看着。”
明知道大苗揶揄自己,可是幺幺就是觉得暖暖的,独自在外这么久,很少有人这么关心自己,即便是在家也是如此。
5.
自从在大苗和桃桃中间牵了红线,幺幺觉得自己跟大苗之间清楚了不少,即便接触、聊天,幺幺也是很自觉的增加桃桃的出镜率,幺幺把桃桃往天上夸,大苗却时常抱怨,桃桃高冷不爱说话又约不出来。
所以大苗每次约桃桃总要带上幺幺,说是没有幺幺,桃桃不愿意过去,没办法,既然是自己开的头,幺幺只能好人做到底,有时候,幺幺也在想,是不是自己多心了,是不是应该找桃桃求证一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可是求证本身是不是又说明了什么?
自己心里有鬼?
好几次出去,大苗都说桃桃有事来不了,或者干脆就是桃桃拒绝了。
渐渐地,连幺幺自己都觉得不对劲,不是相处,而是两个人之间的感觉,所以每次大苗突然正经叫幺幺名字的时候,幺幺都要打断岔开话题,她很害怕。
她怕大苗下一句就是意料之外的话。
是意料之外的话吗?
幺幺在面对大苗的时候会有些恐惧,既担心他说,又担心他不说。幺幺受不了自己这么矛盾的心情,再加上工作上一些不顺心,终于还是递上了辞呈。
公司试用期长,幺幺在试用期内递了辞呈,所以手续很快就办好了。
人事下了通知,领导签了字,幺幺这才跟大苗说:
『大猫学长,我辞职啦!』
大苗原以为幺幺只是发发牢骚,没有当真,幺幺拍了照,大苗才相信了,半晌才回复:『下次我辞职,辞职信就交给你了。』
辞职后,大苗依旧带幺幺打球,打完球依旧去巷尾那家小吃店,也依旧背着球拍一起在广场散步。
那天夜风很凉,幺幺低着头看着裤脚起起落落,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大苗聊着天,大苗忽然停下来:
『幺幺。』
『嗯?』
『我想跟你说个事。』
这两天大苗一直在帮幺幺找工作,幺幺内心里十分感动,从生活到工作,不干扰的体贴,这就是幺幺想要的,可是……幺幺也停下来。
『我要离开这里了。』
大苗确实被这个消息惊到了,之前从没有听到幺幺提过,两个人迈着缓缓的步伐向前。
『嗯~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短期内应该不回来了吧,或者未来,回来的机会也很少了,毕竟这不是我的家乡。』
幺幺看着地上的影子,试图每一脚都踩在大苗的影子上,悄悄换了口气,故作轻松说:
『对了,刚刚你要跟我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告诉你,我跟桃桃的事。』
幺幺看大苗时,正好逆着光,他的眉眼依旧,并无波澜,不知道为何,幺幺心里有些失落。
『哦?有什么新的进展吗?』
『就是没有才跟你说啊,你看你在都没什么进展,你这一走,估计就更没什么戏了。』
『你看我在的时候你没有好好利用我这个神助攻吧,这回是不是后悔了。』
『是啊是啊。』
大苗想说点别的,终究没有说。
深秋夜凉如水,幺幺回去的时候,大苗要送她,幺幺坚持拒绝,这是她最坚决的一次,也是她和她的大猫学长最后一次见面,如果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至少她会好好看看他的背影,再说一声『大猫学长再见啦』。
6.
“其实你跟学长挺适合的呀,他对你那么好,摆明了喜欢你,你干嘛还要走?”
幺幺原本吃的缓慢,听了这话,不由得加了速度,阿和不管,继续说:“要是从一开始你就明说,也省的人家花那心思。”
“他也没说什么。”
阿和知道幺幺含糊的意思是大苗并没有表白:“你也没给人机会啊,还没什么呢,就给人介绍女朋友。我听桃桃说,第一天他们两个就说的清清楚楚了,只是人大苗不让桃桃说,说是没有必要,可是意思太明显了。”
“那你早不跟我说?”
“早跟你说,你好早点辞职?”阿和太了解幺幺了:“你打算对感情一辈子就这么逃避下去吗?”
“再说吧。”
“我跟你说,你这样会后悔的!你把票退了,不要走了!”
“舍不得我呀?”幺幺故作色迷迷的状态,心里却忍不住想大苗:“好啦,那边工作已近找好了。家里就我一个,我不可能离得这么远,你懂我的。”
有些事,不说就可以假装不知道,有些人,不提就可以假装不想念。
可是拆穿又如何,幺幺依旧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她假装糊涂这么久了,习惯的很。
那时候她问大苗,如果遇到了喜欢的姑娘,会不会表白。
他说,当然会。
幺幺那么相信大猫学长,所以她知道,若非不够喜欢,大苗一定早就给她说了。
况且,大苗的家境那么好,而幺幺需要活成一个顶梁柱,她从不肯,也不敢,轻易把希望寄托在任何别的人身上,她没办法只做他心中那个弱不禁风只会撒娇卖乖的小学妹。
有一天,当他们真正靠近,大苗会不会害怕,那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原来如此强势——强势的姑娘总是更容易招人厌恶嗬。
落差,最容易让人生变。
既然不是一路人,从一开始就不该走在一起,他连放下骄傲表明一切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会接受同样骄傲的自己?
列车上,幺幺一遍一遍安慰自己……
只有阿和明白,他们之间从来不缺相爱,也更不是一个表白能够完成的,幺幺心中的坎,需要她自己跨过。
或许只是,缘分未到吧。
大猫大猫,我是幺幺。
以后,还有人会这么跟你打招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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