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菩拉
杨熠光发现，最近一段时间，公司里的气氛有那么一丝不寻常。尤其是听到的一些传言，更让人有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她像大雨来临前慌乱不安的蚂蚁，嗅到了不祥的味道。
不仅杨熠光有这种感觉，其他员工也发现，老板夏文辉和老板娘王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有些不合。他们甚至连表面上的貌合神离都无法维持，而直接把充满火药味的争吵摆上了台面。
有时候夏文辉在总经理办公室对王瑜大吼大叫，连紧闭的办公室门窗，都关不住两人剧烈的争吵声和摔东西声。有时候在大办公室里，王瑜当着员工的面，对着夏文辉说话的声音就能突然提高几个八度。
公司里的员工们，也纷纷有各种猜测。有人说老板和老板娘在闹离婚分家产，公司要被关闭了。也有人说广原内部资金流出现了问题，可能马上就面临倒闭。大家忧心忡忡，无心干活。有些人甚至已经身在曹营心在汉，未雨绸缪地做起了其他方面的盘算。有些人虽然也像杨熠光一样，还在照常干活，心情却难免受到波动，劲头和效率也大打了折扣。
有一天杨熠光把刘宇亮拉到一边，忍不住问道：“刘大哥，那些传言是咋回事？夏总和王总最近怎么都像吃了火药一样？”
“听说老板娘炒股亏了，”刘宇亮小声说，“看老夏这气急败坏的，数额估计小不了。”
杨熠光对炒股完全没概念，但对那些投资炒股失败，以致家破人亡的极端案例，倒没少从新闻里听说过。她担忧地问：“那对我们公司有影响吗？”
“还真难说，”刘宇亮皱了皱眉说，“老板娘管着钱，她要想挪用公司的资金去炒股，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那夏总有得闹心了。”想到广原这么些年的努力和发展，很可能会毁于一旦，杨熠光就直叹气，“但愿公司的业务不会跟着受到影响。”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如果窟窿填不上，广原的前途我看悬。不过就算公司关门了，以你现在的资历出去找工作，也算得上抢手的香饽饽了。”刘宇亮安慰杨熠光说。
“不至于真走到那一步吧？”杨熠光忧心忡忡，“当我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时，夏总给了我那么多难得的锻炼机会，我是真心希望广原能度过这次难关。况且我还没干出什么名堂来呢，不想公司就这么垮掉，也不希望自己就这样离开广原。”
“但愿不会吧，不过也要有个最坏的心理准备。毕竟这是老夏自家的公司，他怎样处置他的财产，都是合情合理的。你我其实无能无力……”刘宇亮语重心长地说，“今后会怎么样，我估计很快会有结果。老夏不会置那么多员工于不顾，总会给出个交代的。”
“只要夏总不赶我走，我是不会走的。刘大哥，如果我们都走了，广原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杨熠光坚决地说。
“虽然你的想法我不完全认同，不过我会和你一样，你在我也在。”刘宇亮说。这样的杨熠光，有勇气有担当，一直是他所看中的。
两人都沉默不语，气氛变得凝重起来。刘宇亮扫了杨熠光一眼，表情也随即变得戏谑起来：“对了，你徒弟袁琳我可要吐槽啊，吃个中饭她硬要加塞进来，我也就认了。可她怎么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就差没跟着上男厕所了。这殷勤献的，我可真吃不消啊。”
“刘大哥你终于碰上个克星了，”杨熠光终于从阴霾里抬起头来，幸灾乐祸地对刘宇亮说，“你没觉得小袁琳很可爱吗？”
“可爱是可爱，可就是太生猛了些。我还是喜欢含蓄点的。”
“人小姑娘都能这么坦诚，你就不能多点包容心？人家的心思，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杨熠光教训起刘宇亮来。
“我的心思，你不是也同样对待的吗。”刘宇亮扶了扶眼镜，仿佛心怀鬼胎地说。
“刘大哥，我以为上次跟你都说清楚了呢，你这话又让我犯难了啊……”杨熠光额头直冒冷汗，怎么说来说去又说到自己头上来了。
“熠光，你和你男朋友分手有一段时间了吧，真的不考虑我一下？”刘宇亮半真半假地问。
杨熠光愈加无奈了，她又做好了口吐长篇大论的准备：“刘大哥，我们做同事两年时间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如果真有缘分的话，还用得着在这难堪地讨论这种问题？”
“我这不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吗，回头看你改变主意了没，看有没有空子可以钻。既然没有，那就算了，我打住啊。”刘宇亮举起了白旗。
“真没变！你是我大哥这个事实，一辈子不会变。”杨熠光说。
“看来这亲戚，我是当定了啊。”刘宇亮无奈地说。
“那是当然了，不然你还想怎样。”见刘宇亮又旧事重提，杨熠光恨得咬牙切齿地。
这时袁琳风风火火走过来，见两人的样子，杏眼疑惑地瞪向了刘宇亮，来者不善地问道：“讨论什么呢，老刘你准备当谁的亲戚？”
刘宇亮哑然失笑：“说曹操曹操到！”
袁琳一听，摸不着头脑：“曹操跟我有啥关系？”
“曹操跟你当然有关系，因为你就是曹操。”杨熠光笑得眼泪快流出来了。
“怎么听着味道不对啊，你俩变着法子骂我呢？”袁琳愈加懵了。
“你问刘大哥呗。”杨熠光借故活没干完，不顾刘宇亮吹胡子瞪眼的，忍着笑一溜烟跑走了。回到座位上又忍不住偷偷回头看，见那对活宝正聊得火热的。
一个月后的早上，夏文辉罕见地在会议室召集了所有员工，开了次简短的会议。原本看起来不算小的会议室，一下子涌进了那么多人，变得有些拥挤。没有位子的员工只能站着听。
“最近我的家事，大家可能也有所耳闻，确实在资金方面出了点状况。”夏文辉环顾了下或坐着或站着的员工，痛心地说。
猜测了许久的消息，最终得到证实，大家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复杂。有人为没早做打算而暗暗后悔不已。
夏文辉却不为所动，接着说：“不过资金问题，目前已暂时解决了。我在这里，感谢大家的坚守，以及你们对广原的不离不弃。”
夏文辉向众人鞠了一躬，底下一片哗然。
他又说：“作为一家小企业，广原到今年已经走过了十个年头。十年的坚守，很难；放弃，却很容易。我在这里向大家保证，广原不会就此倒下，它会持续发展下去。我希望在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还能在这里见到大家！”
杨熠光兴奋得脸上放了光，和刘宇亮相视一笑，带头鼓起掌来。
会后，夏文辉让人事给每个员工分发了两张世博会的参观券，用以感谢他们对广原的支持。虽然只是小恩小惠，但对人心的安抚，还是起了一些作用。
为期半年的世博会，其实已经开幕几个月了，杨熠光因前段时间公司和工作上的事心神不定的，也没去做太多关注。这下总算安定了下来，可以安心去世博会参观了。对于这场闻名已久的盛会，她有些激动。刘微微之前警告过她，各个展馆外面排队的人，能绕上好几圈。杨熠光也做好了人多的心理准备。但等到真正到了现场，她站在烈日下排着队，还是觉得自己低估了什么叫做人山人海。
刘微微自从上次失恋风波之后，突然顿悟了似的，变得上进了。她不仅迅速辞去了上家不痛不痒的助理工作，还在新公司当上了行政主管。刘微微人聪明，资质不差，做得如鱼得水的。这让杨熠光大跌眼镜，用她的话来说，刘微微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整个人都意气风发的，更漂亮了。
杨熠光的夸赞，让刘微微很受用。不过最后她还是说了实话：“这不是没办法吗，在原来公司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尴尬。惹不起人家，我还躲不起嘛。”
杨熠光哑然失笑：“现实啊，能不能不要这么残酷？”
刘微微一翻白眼说：“不能。不过我也算明白了，日子真不能那么混下去。现在往人前一站，被人喊‘主管’，那种油然而生的昂首挺胸感，真不是当平民时能理解的。”
“从八卦婆一跃而成官迷了啊！够你臭美一阵的了。”
“还真是！”
对于夏文辉是怎样快速解决公司危机的，杨熠光一直很好奇。后来从刘宇亮那里得知，夏文辉忍痛卖掉了一幢地理位置极佳的别墅，填补了部分资金缺口，让这次危机不至于继续恶化下去。
“当老板也不容易啊，”杨熠光长叹一声说，“毕竟公司真出事的话，我们员工是拍拍屁股就可以走的。”
“处于什么样的位置，担什么样的心思。只能说各人有各人的难处吧。咱们普通员工还不一样？这人吧，一到了中年，等到上有老下有小的时候，危机就会同样到来。”刘宇亮说。
“这样的危机，可能我们每个人都逃不掉吧。”杨熠光突然想起她师父李青青来，感慨地说。
刘宇亮说：“有句话不是这么说吗，很多人啊，活到三十五岁其实就已经死去了。再往后的几十年，都是在重复之前的人生。我们大多数人啊，一辈子活得像无足轻重的蚂蚁，多么可悲的真相！”
杨熠光对刘宇亮感到由衷地敬佩，虽然他年纪比自己没大上多少，但能看透许多事情。也许自己再练上几年，才及得上他的皮毛吧。
她说：“刘大哥，姜还是老的辣。我一定努力向你看齐，提高业务水平，努力赚钱。我不要在三十五岁就死去，我要让自己的危机永远也到不了！”
“有前途，我看好你！”
“未来，我不怕你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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