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不断抽搐。剧烈的痛苦。我在想,为什么我当时要那样做?明明它生于我的腹中,还有那令人怜爱的小家伙,却成了我此时最大的折磨?
真想回到过去……可我又能改变什么呢?
那是在一年前,当我看到那个小家伙,披散着头发,雨水将她身上裹的破布变得更紧实一一那衣服很小,像是婴儿时期穿的一样。
应该是上小学的年纪了,我猜测道。
她向我讨要零钱,可偏偏我身上并无现金。我告诉她:“抱歉,阿姨只能给你些蛋糕,你拿去吧。”
于是我就把丈夫委托我的任务,为了她,在仅有数步之遥时舍弃了。
她接过我的袋子,并没有道谢,而是躲闪着跑开。我见她穿过了公路,路边有一个破车棚,旁边是一个如报亭式样的屋子。一个大胡子男人站在敞开的门前直盯着他。
我感到不对。网上那些可怕的故事在我脑中闪过。
我叫住她。“孩子,雨下的这么大,不去你就到我家避雨吧,阿姨请你吃更好的东西。”
我真不知我有没有顾虑。那个男人突然瞄向我,那双眼睛几无黑色。
正巧女孩在向他走来。见他分心时,她张嘴小声向他低语,毫不犹豫地溜进了屋。
真无趣的孩子。可怜了我的好意,她莫不是想自己钻进牢笼?真是个小兽物……
“我劝你别惹她为好。”那个男人在对我说话,我别过头去。“那个人我自己都没法靠近。”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你知道的,这个世界是多么古怪。人都说三头六臂的金刚才不会现身,可偏偏在娘胎里生出来了,被不知福祸的村里人胆战心惊地侍奉。
至于我遇到的这位,则更使我万般惊恐,更重要的是,我再也没办法脱身了。
不幸发生了。在我的单位,医院。流血,抢救,这是惯例。
面色苍白的女子昏迷不醒。但她忽然从梦中挣脱,伴随一声惊呼,不住叫着“鬼娃!”
之前包扎好的伤口竟被她挣开了,鲜血汩汩流下,她猛地抓住染红的被单,剧烈又不安地颤抖,正如挣扎着要继续跳动的心脏。
“如果看到在和安街乞讨的孩子……千万别同情她……她……不……是……”
那对眸子猛地变得赤红,随后整具躯壳便停止了活动。
我开始不安。和安街……那个孩子……我的心脏也忽然在终末间挣扎。
我回家的路,无法避开那条小巷。
“姐姐,我想姐姐是个好人,可以再给我些吃的吗?”女孩的声音比上次温柔许多,讨喜的夜眸盯着我不放,比猫咪趴在地上用哀怜的目光巴望还要乖巧。
难道不是女人口中的那个鬼娃?
“姐姐莫非…知道了我是谁?”
“不…你在说什么?”我下意识地转身。
“你知道了被凡世禁锢的灵。”一道红光从我眼前经过。“你会成为我的食物,或者,成为我终身奴隶。”
不要!那孩子的身形在异变。“你是什么?你到底是什么?我没有亏欠过你!”
“不见得哦……”那女孩的皮肤在皱缩,像极了骷髅,但并非人类的形骸,在她的背后,伸长着无数细长的骨骼,不知那里长着多少关节供它屈伸,以至于末尾的尖端可随时成了我绝命的匕首。那个怪物,光秃秃的怪物,矮小的身材没有毛发附着,满嘴利齿从口唇突出,整体像个蜘蛛,或是西方的魔龙……
怎么办……喉咙在堵塞……我发不出声音了。
“别想着挣扎。我另一个宿主,就是那个管自行车棚的男人,那人你也见过,精血已经被我吸干,他就是一个空壳。再下一个是你,姐姐……不,母亲。”
母…亲…?
忽然匕首伸出,靠近我的头颅。大脑一阵剧痛,我渐渐忘了我在哪里……
“嘿,你竟然怀孕了呢,真没想到。”眼前的男人满脸的发须,面容甚是凶狠。
我的意识看到,面对他的我,竟然猛地向他下跪。“对不起,柳岩。我想你的妻子会知道的,我不能再做你的情人了。”柳岩?那是我丈夫的名字。为什么……同一瞬间,我无比清晰地体会到那个“我”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喜悦。
“管他呢?!他是我们的命根,你应该生下来!”
“可是……你的妻子……”话未说完便被打断了。
“她?对我而言,不过是一坨死物!如果我愿意,我的兄弟们会将她毁尸灭迹。”
“我”挺着肚子,拉开了门。“他是你的,可不是我的,柳岩!”
那个“我”不顾一切地跑回一处空房。她在啜泣,而后是一次一次用自己的身体猛击墙壁。“他毁了我,霸占了我!”
我看着她拿着匕首,想要了结自己的生命,却又迟疑了许久。许久后,她仿佛下定决心,站立起身,却是将匕首扔在角落。“不,我被他如此践踏,毁了我的家庭,让我除了这里一一跟他同居的地方,竟无处安身!不过,我不会如此地了结自己。你不爱你不能生育的妻子,曾经因为美貌将她如此爱慕,却因为想要个杂种抛弃了当初的心迹,又哪里知道她那富裕的家庭竟给了你全部!我会将我的、她的痛苦反馈给你,柳岩!”
画面在流转,似乎过了许久。我看着那个凶恶的男人无比喜悦地抱着一个小家伙,而我自己并不看他们,暗自盘算。
“你来照顾他,琴。但要记住,”男人的眼神复归了凶恶,“如果有个万一,老子就要了你的命!”
反正我也不想活了。那是女人的想法。
“我”在假装,几乎倾其所有去“爱”那个婴儿,直到男人几乎失去戒心,慢慢地也在被一次次哺乳时那丰满的胸脯勾引。
随后的画面狰狞而恐怖。“我”在男人不在时,独自给婴儿喂奶。小孩子毫无戒心,不住贪婪地吮吸。“我”望向婴儿的眼神,起初是一贯的怜爱,而后慢慢改变了。目光慢慢冰冷,杀意渐渐凸显;紧接着是绝望与恐惧同在。留在最后的,是绝望,和让心脏翻滚的无尽的痛,为了挣脱无尽的痛楚,“我”伸出手,指甲深深陷进在婴儿正在喝奶的喉咙。
我在苏醒。最终的画面是这样:“我”抱着死婴走向男人的妻子,让她享有同样的仇恨:这样,那罪犯便失去了最后的依傍。男人的神智在被吞噬,赤脚跑向街头……随后,在高楼上,我伸开了手臂,曾经的胜利天使展开了堕落之翼,不断坠下……
霎时一切明了。我记得,我回忆起了,前世被封存的记忆,未偿还的罪恶。泉路已近。我结结巴巴地问那个怪物:“你……你是那个婴儿……”
“没错,你孕育的孩子来要你的命了。”
它说完便隐去了。这是什么意思?
我正茫然着,耳边传来汽车的惊鸣。我正站在马路中间。
“美琴!”是我丈夫,柳岩的声音。他扑向我。我被他推向一边,而他,却被车轮狠狠碾过。
鬼娃再次在我眼前现形。这次,是被两个兽面人用铁链栓紧。那两人正对它说着:“你自身的债务已经肃清,这次,你要去那边还债。”
果然,女孩再也没出现。
我想,我很清楚这些事是为什么。我的丈夫像个懦夫,对我百依百顺,是因为他的罪;他的死也是为了间接欠了孩子的命。可是,我自身的罪恶呢?它是不是也得去偿还?
我正这么想,忽然心脏一阵抽动……就像当时的我了结婴儿的命的时候。
我的心脏……它生来就不安分……我的丈夫却在不断支撑它延续。
这一次,不会有人照顾我了。
我正孤身等待,最后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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