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我们认为没心没肺的人

“啪！哗啦~～～”

阿杰手串上的的玻璃珠撞到柱子，碎了一地。

“苍天啊，你终于开眼了，”歪哥得意得笑着说，“来啊，还打我呀！”

阿杰，歪哥是我很好的朋友，他们两个都是体育队的，一身蛮力，“能动手，不吵吵”是他们的行为准则，但我却是个喜欢安静的人。

“你不想要了可以给我啊，这么好的手链，可惜了了。”我叹着气给阿杰补了一刀说。

“给你吧。”阿杰没有了笑容，慢慢把手链递到我面前，像是电影里的慢放镜头。

“我可不敢要，还是留着给你女朋友吧！”我推回了他的手。

“分了。”阿杰眼神扫着地上的碎片，低沉的声音中有一丝哽咽，见惯了没心没肺的他，眼前的阿杰竟有些陌生。

阿杰慢慢蹲下，搜寻着地上散落的碎片，努力想把它们拼凑在一起，“玻璃是很难拼凑起来的，”我俯下身子拍拍阿杰的肩膀，然后用眼神示意歪哥，“让歪哥赔你个好的。”

歪哥说：“杰哥，都是我的错，我给你买个新的，别拼了。”

那些我们认为没心没肺的人

阿杰还在专注拼凑那些碎片，现在依稀可是看出原来的样貌，上面有一个“文”字。

阿杰站起来，目光一直在那个球上，他把手链和玻璃碎片放作一团，握在手心里，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骨节发白，手臂开始有些微微颤抖。

小文是阿杰的女友，阿杰以前经常和我讲起她，每每提及小文，阿杰粗狂的声音都会有几分温柔。

初三的时候阿杰和小文同班，因为阿杰有点过于活跃，所以老师把他调到了第二排，坐在了小文的后面。小文学习成绩还不错，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每天早上都带着半湿的头发进班，因为还有些湿，不能扎成辫子，于是小文的头发经常散落到阿杰的桌子上，也经常打湿阿杰的书，小文很不好意思，就和阿杰道歉，阿杰痞里痞气的说：“反正我又不用，湿了就湿了，这种小事以后不用和我讲。”虽然阿杰言语中有些厌烦，小文还是觉得阿杰没有别人说的那么坏。

那个时候班级之内有小组评分，因为阿杰的关系，小文她们组评分每次都是最低，这个分数最主要的作用就是调座位，那一组分数高，他们就可以挑选班级里的任意座位。每次调座位的时候同组的组员都会埋怨他说：“都是他拉我们后腿！”“要不是有他咱们的分怎么会这么低。”“是啊，每次都是挑别人剩下的。”阿杰就趴在桌子上继续睡觉，不理他们。

小文是他们组长，但小文没有抱怨过阿杰，有时候她也会告诉自己，他是个坏学生，告诉自己要和他保持距离，（这大概是那个时候家长给孩子灌输的普遍思想，特别是像小文这样的乖乖女，大多都会有这样的看法）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对阿杰小文就是怎么都讨厌不起来，反而会对那些议论阿杰的人有些反感。

这次调位又有人开始埋怨阿杰，文静的小文突然爆发了：“你们怎么能这样说，说别人之前能不能先看看自己，自己什么样心里不清楚吗，还有资格去埋怨别人，我们每个人都有责任，怎么能都把责任推到阿杰身上。”小文的声音很大，菜市场般的班级突然鸦雀无声，每一个人都在旁边看着他们这场精彩的博弈。阿杰自然也被吵醒了，他没有起身，眯着眼看着小文和眼前的一幕。

他们几个被一通批评，脸上自然挂不住，几个死党也围了过来，指着小文说：“我们说他，关你毛事。”另一个人说：“肯定是有关系啊！”“我就说嘛！”班里也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小文根本受不了这种委屈，就趴在桌子上开始哭。

阿杰站起来痞笑了一声，一脚把其中一个人的桌子踹翻，“扑通”一声闷响，书撒了一地，指着他们几个说：“以后要是再让我看见你们惹她哭，下次踹的就不是桌子了。”那时候的小混混都是欺软怕硬，看到阿杰也就软了下来。小文的人生也开始和阿杰有了更多的交集。

那些我们认为没心没肺的人

小文家住在西关靠近北关的地方，阿杰家在南关。阿杰每天都会和一群朋友玩到很晚才回家，有一次阿杰带上头盔骑着他的那辆小电驴正要回家，一抬头看到公交站牌下的小文，在昏暗的路灯灯光中小文吸着通红的鼻子，双手带着手套捂着脸，嘴里哈着白气，鹅黄的灯光里慢慢消散。阿杰发动小电驴，一个急刹停在小文前面，说：“小姑娘，怎么这么晚回家。”

小文说：“我今天要锁教室门，你怎么这么晚，阿杰。”

阿杰说：“卧槽！这都能认出来，难道我帅气侧漏了，不好意思，我已经很努力掩盖了，让组长见笑了。”

小文说：“你那高贵流氓痞子的气息，岂是一个头盔能掩盖的。”

“组长，你这样说话可没朋友，我还想送你一程来着，”阿杰这样说着还是把头盔摘掉，扔给了小文，“走吧！我送你回去，公交这么慢，要等到什么时候。”

小文有些不太好意思，阿杰见她犹豫，把头盔拿过来给小文戴上，拍了两下小文的头说：“发什么愣，快上车啊，我妈还等我回家吃饭呢！”

“哦！”小文赶紧上了车。

阿杰载着小文穿梭在高楼和小巷，小文说：“你开慢点，两条人命都在你手里啊！”

阿杰说：“一尸两命？”

小文用手掐着阿杰的背说：“我说的是咱两个的命。”阿杰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响彻云霄。

就这样他们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到了小文家门口，小文说：“阿杰，谢谢你送我回来！”

阿杰说：“组长，和我还说什么谢谢啊！见外了啊。”

小文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毛衣下摆，毛衣褶皱的有些厉害，脸上泛起了一片红晕，有些结巴地说：“以后可以送我回家吗？还有别叫我组长了，叫小文吧！”没等阿杰回答然后就跑回了家。

小文声音很小，阿杰却听的仔细，每一个字都清晰的砸在他的心上。阿杰怔了一会儿，发动了车子，回家的路上，稀疏的车辆从身边飞驰而过，路边的霓虹灯将道路染成了粉色，一路上阿杰耳边都回荡着小文的笑声。

从那以后阿杰每天晚上都能遇到小文，阿杰对小文说：“小文，以后我送你吧。”于是阿杰的后座就成了小文的独家专属了，小文回家的那条路跑满了他们所有的欢笑。

就这样不知不觉，中考还剩一个多月，阿杰知道他们的差距，所以没有向小文表白。

一天晚上阿杰送小文回家的时候，在站牌前小文仰着头看着阿杰问：“你想去哪个高中读书？”

阿杰调侃着自己笑笑说：“我这样的成绩，不是我想去哪所高中，而是哪所高中会收我。”

阿杰把头盔给小文戴在头上，扣上头盔绳说：“以后也许不能送你回家了，你一个人要的时候，一定要小心，特别是见到像我这样流里流气的人，要离远点。”小文低着头抽泣，那天街上很多人，到处都是灯火通明，放着大声的音乐，欢笑声穿插在大街小巷，但热闹是他们的，阿杰耳边只有背后小文的抽泣声，这天是5月21号。

回家的路上阿杰老感觉脊背发凉，回到家发现外套已经被小文的眼泪浸湿，不让别人惹她哭，自己这次却让她一路泪水都没有停下，他一拳打在墙上的一个相框上，里面的玻璃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

阿杰开始努力学习，但在短时间内对此一丝天赋都没有的他，几乎没有什么成效。中考那天，阿杰鼓励着小文，目送着小文进场。阿杰考完后，浑浑噩噩的出了考场，在外面游荡了很长时间才意识到车忘记骑了，阿杰飞奔回去，小文在他的车旁边冻的瑟瑟发抖，阿杰用训斥的语气说：“你不回家，站在这儿干嘛！过夜啊！”小文委屈地哭出了声。

“快上车啊！别耽误我时间。”阿杰把小文拉上小电驴，转过身泪流满面，他知道知道这是最后一次送她了。

那些我们认为没心没肺的人

阿杰没有和小文联系过，小文暑假问他去哪所高中，他没有回答，高中一开学阿杰抓着空隙就开始翘课，在校园里四处游荡直到放学，中午的时候，就去操场中间躺会儿晒晒太阳，一天看到一个女孩坐在草坪上抬头望着天空，好像在寻找什么，阿杰走上前去问：“同学是在找什么吧，不如我帮你啊。”

姑娘扭过头看着阿杰说：“我在找你。”

“小～小文！”阿杰一惊跌了一个踉跄，阿杰并不知道小文也来了这所高中，然后也就顺其自然成了阿杰的女友。

阿杰学习成绩很差，但他想和小文上同一所大学，于是他选择了体育特长生这条路，我和朋友在操场散步的时候总是看见，沙坑前的阿杰，有时在掷铅球，有时在举杠铃，有时是从我们身边飞驰而过。

一天上课阿杰突然叫醒正在桌子上“休息”的我，我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看着他有点烦躁地说：“你干嘛！我不就睡会儿吗？”

阿杰指着前面的老师说：“老师叫你回答问题。”

“我去！你不早喊我。”我慢慢站起来，看到阿杰有点憋不住笑出了声，我感觉不妙，老师说：“小峰，你站起来干嘛！”

“我～我有点困，站起来清醒一下。”我迅速反应过来，几万条草泥马从我的心里飞驰而过，我就这样站了了一节。

下课了，阿杰用渴望的眼神望着我说：“小崔，给我讲道题。”

虽刚刚的事依旧怀恨在心，实在是被他的眼神恶心到了：“别恶心我，讲完赶紧一边凉快去。”

我一看题，惊讶的看了一眼阿杰，“现在都学到这深度了，清华北大都拦不住你去清华。”

阿杰不好意思的说：“这是小文不会的题，我说我们班有个大神，所以……”

我打断他说：“不用说了，我现在没思路，就照你这句话，把题留这儿，我解完给你答案。”

后来的后来，我们就开始了无休无止的分班和调位。

再见到阿杰，是去年年底，我去了趟高中的学校，因为阿杰家就在城里，就给阿杰打了个电话：“阿杰吗，我来学校了。”

“操场上等我，我一会就到。”阿杰挂掉了电话，快速赶来了学校。我们在学校里闲逛着，说着高中时候的事。“你还记得吗？那个沙坑我们跑步的时候有个同学一头栽了进去。”“那棵樱花树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像一点都没有成长。”“你看那边的鲁迅雕像还是那么严肃。”走着走着走到了张贴月考成绩的那面墙，我看到了有一个人和小文同名，“她也叫小文啊！”我脱口而出，不过瞬间感觉自己犯了大错。

阿杰只是说：“走吧，一起去湖边走走。”

阿杰还是骑着以前的小电驴，只是后座再也没有了小文，我说：“这车都这么旧了。”

阿杰说：“是啊！一转眼时间这么久了。”

“有后悔过吗？”“没有，”阿杰语气里充满坚定，坐在石头上说，“也许不让她为难，是现在我唯一也是最后能为她做的吧！”

他捡了一个小石头，半蹲姿势，“咻”的一声，石头飞了出去，在水上打了几个水漂，沉入了水底，阿杰说：“有时候觉得自己很渺小，就像那个小石头一样，无论我怎么挣扎，最终都摆脱不了被淹没的命运。

我说：“你知道冒纳罗亚吗？”

“不知道。”

“冒纳罗亚是一座在太平洋上的活火山，平均三年喷发一次，从未选择过臣服，每日被海水侵蚀，却依然在逐渐变大，在山顶可以看到绝美的风景。”

阿杰说：“我也不会甘为一个渺小的石头，我要成为冒纳罗亚那样的人。有一天我会去山顶，把我看到的美景都拍下来，给小文也看看。”

阿杰给小文的爱，不是要小文和他一起翻山越岭，更不是披星戴月风餐露宿，而是给小文听他听到的好歌，看到他看到的美景，他只是希望她能快乐，至少要过的比自己好。

很喜欢以前看到的一句话：

你住的城市下雨了，很想问你有没有带伞 ，可是我忍住了。因为我很怕你说没带，而我又无能为力，就像是我爱你，却给不到你想要的陪伴。

很多时候，那些人的离开才是真正的爱，那些看起来没心没肺的人，也能对你掏心掏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