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发生在距今约四十年的北方小村庄,那时的王兰刚结婚五六年。王兰的对象叫王贵,王贵是一个务实的北方汉子,共有六个兄妹,就他一个男的,他排行老四,其他的都是姐妹。
王贵结婚那年,三个姐姐都已经嫁到别的村。王贵很小就没有娘,除了要照顾家庭,还要照顾自己那游手好闲拉了好几千元饥荒的老爹,拉扯自己的妹妹们。那时的好几千元购买力在现在说来怎么也得上万,甚至十多万。
本来家庭就不怎么富裕,谁成想刚结婚五六年王贵便得了重病瘫在炕上不能动了。那时候王贵的爹也已经得了老年痴呆,王贵和王兰的两个孩子,大儿子民才五岁,二儿子国才三岁,还没断奶,在这样十分困难的情况下,王兰把二妹妹荣张罗着嫁了人,把小妹妹英供应上学念完了初中,念完初中后英去了化肥厂,工资还不错,吃喝不愁还有余付。
英到化肥厂的第二年,王贵病情恶化,说是必须做手术,不然活不下三年。王兰看看家里傻掉的爹,看看民再看看还没断奶的国和瘫在炕上不能动的王贵,愁得一天到晚睡不着觉。一听说必须做手术,不然活不长,王兰只好带着王贵去临县住院。
王兰一个妇道人家不会撵车,就叫上了院中的叔叔大爷帮她撵车,她把褥子铺到马车上,又把王贵拖到马车上盖好被子,把公公安排到村西头三姐家,把五岁的民嘱咐院中她一个婶子看着,带着还没断奶的国一起去医院。马车吱吱呀呀,只有板子,没有顶棚,王兰望着漫天的星星边抹眼泪边偷偷祈祷,天爷爷啊,保佑着俺的大人孩子平平安安,顺顺当当,保佑着我过了这一难,以后逢年过节我多给你烧纸烧香......
王贵那么多姐妹,住院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跟着去守,王贵的一个爷爷的叔伯兄弟王在还像话一点,跟着去了。到临县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王兰打发弟弟去给撵车的林大伯去买点吃的,要碗水喝,王在推辞说不认识路而且太累,于是王兰只好自己去买。
那时候不像现在一样,路上有路灯,而且街道上不远处就有一个卖东西的货铺,于是不认识字的王兰大晚上的在路上走了很久,好不容易才东问西问问到了卖馒头的地方,等王兰走回去,一群人住下马店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于是人和马睡在一个地方。
第二天一早,林伯有事就让他撵着马车回去了,王兰和王在去医院给王贵排号住院。那时候医院的病床特别少,没有关系肯定住不下院,王兰背着王贵在医院和马店往返了一个多星期也没住下院。王兰比王贵矮一头多,背着王贵特别吃力,王兰背着王贵,三岁的国就抓住王兰的袄角,每天拖拖在医院和马店间。
大约一个星期过去了,王贵还是没住下院,王在要回家,王兰看了看三岁的国,在这里也没人照顾他,没吃没喝的就想让王在带国回去。王兰给国喂完奶,哄他睡下,含着泪把他抱在马车上,王在带着国回家了。半路上国醒了,找王兰,问王在要娘,王在就说,你娘拉屎去了,一会追上来。三岁的国一会一问,王在就一遍遍的说你娘拉屎去了,好容易到了家,王兰也拉了一路屎。到家的国一下车就看到五岁的哥哥民在等他,小兄弟俩一见面就亲的抱在一起不放手,民也哭,国也哭,哭了好一会才松开。
再看看王兰这边。王兰这边一边奶子想儿子,两只奶子胀的生疼生疼的,一边心里如火再烧般煎熬。一天中午王兰扛不住了,在医院的院子里大声哭了起来,王贵也跟着抹眼泪,说,兰,是在不行咱回去吧,这个院是住不下了,我觉得就是做完手术也不一定能站起来了,咱回家吧,咱不做了。
王兰一边骂王贵说丧气话,一边抱着王贵的头嚎啕大哭。正哭着间,一个小护士看到了抱在一起痛哭的王兰和王贵,问他们怎么了。王兰说自己是哪里哪里人,自己来住院的,来了一个星期了,没有人没有关系,住不上院。小护士一听王兰说这些,也十分难受,说,大嫂子,你别哭,我和你是一个县的,我就在你临镇住。这么着,我告诉你我们医院院长家的地址,你去他家和他说点好的。王兰对小护士谢天谢地了一番,往家里打了个电话,让家里把一篮子家鸡蛋送来了。
王贵的表弟奎带着一篮子鸡蛋骑车子骑了整整一天才到了医院,第二天王兰带着鸡蛋让奎守着王贵自己去了院长家。到了院长家,院长没在家,是院长的婆娘听说了王贵的事情,院长的婆娘说,行啊,大嫂子,等他来了我和他说,你放心好了。于是王贵这才住下了院。
住院几天后,医生对王兰说,病人病的很厉害,做手术有一半的可能活不了,即使活下来也可能以后下不了炕,让王兰考虑签不签字。当时医院里又剩下王兰一个人了,身旁连个出主意的都没有。医院里不让人们在走廊里睡觉,王兰就睡在院子里。医生和王兰说了那些话后,王兰一晚上都在院子里转圈圈,拿不定个主意。她真怕给王贵动了手术,王贵没能从手术台上下来,就这样王兰转了一晚上圈圈。
最后王兰决定给王贵做手术,王兰不会写字,签字都是医生帮着签上的,王兰哆哆嗦嗦的按上了手印,回家里去凑钱。
也不知道王兰是怎么回的村里,村里的叔叔大娘看到王兰被吓坏了,王兰面黄肌瘦,嘴上干裂着口子,头发也凌乱着,村里的大娘们都说都认不出王兰来了。王兰说,在临县住了半个多月院,吃了不到20斤粮票。
王兰问村里人借钱,打了一张又一张白条,问英借了三十块钱。手术做完了,王贵刚回家没两天,村西头的王贵他三姐就挑唆英要回借他的三十块钱。王兰哭着去院中的大娘那里借,大娘问她干啥,王兰就说还英的钱。王兰从两家大娘那里借齐了三十块钱,要还给英。
院中的大娘把英数落了一顿,王兰把钱塞给英,英不要,英觉得没脸了跑到了村西头的三姐那里。躺在炕上的王贵气的不得了,硬是从炕上爬起来一步一步拖着腿弓弓着腰从村东头追到村西头三姐家。王兰看到王贵从炕上爬起来了也不知道是喜极而泣还是什么嗷嗷哭了起来。
还没到三姐家里,三姐看到王贵拖着腿弓着腰,一步三歇的来了,在门口就刻薄的吆喝,哟,是贵来了嘛,我还以为村东头死绝了呢,让老头子跑到我这边来吵来闹。王贵没理她,给英扔下那三十块钱就走了......
王贵把三姐的话给王兰说了,王兰气的直流泪,说,这些个没良心的东西,他就不是她爹嘛,东头瘫的瘫,小的小,照顾一天两天不也是应当应义的嘛。王贵只劝她。王兰喃喃道,天爷爷你不信看着点,只要我王兰不死,早晚我过的比他们强......
后来在炕上瘫了三年的王贵能下炕了,饥荒慢慢的也还上了,就像是预言一样,现在王兰过的确实比她们好,她三姐早早的死了男人,王兰说,那是他一辈子伤损自己作死的,英一个闺女一个儿,闺女和儿没生一个男孩,王兰孙男娣女成群,而且王贵自从好了以后就特别能吃苦。
王兰说,哪里是能不能吃苦,是一辈子穷怕了......过去,人家的小孩都是吃馍馍,我家里却是吃糠,过年来客来人的时候,民挑唆国偷拿了一个长长馍馍尖儿,让我生生的从手里夺了出来,现在想想心里还是跟针扎似的。
王兰说,现在咱过的好点了,她们也有娘家兄弟娘家哥了,以前王贵瘫在炕上不能动她们都躲着啊。要是看在以前,真的和她们断道不来往,也就是她们从小没娘,我心里使不下去。做人不兴那样没良心。
王兰说着抹抹脸上的泪。
王兰,就是我的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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