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容

来自张家巷子

他最后一次看到自己没有伤痕的脸是八岁那年夏天的那个晴天。那张脸精致白皙，眼睛里透着微笑，眉宇淡淡的，似初生的柳芽，睫毛很长，鼻梁不高不低，还未成型，嘴巴与平常人无异，下巴是最特别的，比一般人的要宽。

他就是我，八岁那年夏天的我，可我竟在那年夏天那个晴天的后一天，一个雨雾交加的下午毁容了。

今年的夏天我从某个工艺品小店买了一瓷杯，一只简单的杯子，拳头大小，敞口无盖，杯面缀有一幅画，画的是周敦颐最爱的莲，粉中透玉白，杯内面白玉无瑕。它是我很喜欢的一只杯子，胜于从前买的任何一只杯子。

我最爱拿它泡黑枸杞，每次装上五分之四的沸水，待沸水变温水的时，从铁盒中抓三颗黑枸杞，扔进杯里，透明的温水在白皙的杯中，慢慢地染上紫色，如烟雾弹冒紫烟，黑枸杞在水中也冒紫烟。我很爱看这个过程，一次都不曾缺席。

它如生命流动，又似时间静止。

可是啊，这只瓷杯竟在夏日某个清晨摔成了几片，我拿上好的胶水把它拼凑完整，可是它毁容了。

夏日的清晨显得格外悲凉。

家中有只小鸭在那个雨天走丢了，我很喜欢的一只小鸭，大人们怎么寻都寻不到，我亦没有寻到。

那天的雨不大，但从未停过，那只迷失的小鸭，却不知去了哪里，只知道是往我家门前下面的地里去了。我下了地去寻它，从淋湿了的青石板铺成的路走下去，见得远处迷雾茫茫，似有变化，只觉入神，每往下走一步便往远处望一眼。

走到一处长满青苔之处，便滑了下去，摔到了一块畸形的石头上，伸手抹一把全是血。

当我醒来时见自己左边脸和眼睛全是纱布，左眼麻木，没有知觉。听大人说那只小鸭早间自己回家了，屋外的雨也停了。

有一天我把纱布拆下，才发现左边鼻梁边上有一处伤疤，左眼皮间添了一条痕。听妈妈与人说，好好的孩子这下破相了。那一刻我才明白，我毁容了。

那个夏天我的左眼总是麻木，那个夏天我毁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