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舞曲

嗒，嗒，嗒，嗒，嗒。

平稳而连贯的高跟鞋音踏碎了雨后的宁静。漆黑的高跟鞋毫不留情地踏在满地残阳的碎片上，红与黑在鞋子上交相辉映，好似两种颜色的颜料在水里相互缠绵。

路上昏黄的路灯，街边闪烁的霓虹，在夕阳的再三催促下，接二连三的亮起，打破了鞋子上势均力敌的平衡。响亮的踏地声穿过灯红酒绿，在一处红绿灯嗡鸣的路口停留了下来。这里有着形形色色的鞋子，前脚微湿的帆布鞋；鞋边锃亮的篮球鞋；沾染泥水，失去鞋油光环加持的皮鞋；还有一双破破烂烂，湿漉漉软塌塌的凉鞋。

水洼中，太阳结束了一天的劳累，在房子上失去了踪影，天空被城市的夜光重新上色。红绿灯前，嗡鸣声缓缓，努力地平复着鞋子们等待的急躁。汽车连接着趟过道路中的水洼，将夜空的投影搅浑。篮球鞋在左脚轻点地面两下后，悄悄地朝着帆布鞋挪动。帆布鞋则在感受到篮球鞋的靠近后，开始以缓慢的频率慢慢地有内朝外撇着。篮球鞋也不停的变化着点地的双脚。不经意间，他们两完成了一首乐曲的开篇。之后紧接着的是皮鞋，在几分钟的立定不动后，皮鞋开始了他的步伐：他先向后离开鞋子林立的地带，找到个僻静的地方，静静等待后，鞋尖微微转动，呈一个“稍息”的状态。左脚微微抬起，轻轻转动，然后是右脚，无声的节奏在两只脚上慢慢传递。突然，两只脚尖都站实在地面上，皮鞋，开始来回走动。开始是急奏的一步两步来回，后来慢慢舒缓，变成在一条直线上的缓缓踱步，变奏就在瞬息完成。再转向处，还有一只微胖的手伸下来，弹走躺在皮鞋上的石块。暗示着一个段落的结束。

车流鱼贯，今天的红绿灯似乎比之前的要长。旋律交替到凉鞋。湿透的凉鞋上，每根脚趾都起皱了。在凉鞋上五指起起落落，也许是在抗议者起皱的不适，却无心演奏起一段连绵的钢琴曲。幼嫩的脚趾在连绵的钢琴联奏后开始压紧鞋面向内收缩，在鞋子的束缚里慢慢抬起足弓，让沉溺已久的足弓也再次呼吸新鲜的空气，也顺便压榨出凉鞋前端的水分。紧接着就到了脚后跟，脚尖发力，踮起，期望着重力将后跟和黏湿的凉鞋短暂分离。一丝缝隙缓缓张开，在漫长的等待里，后跟也迎来了期盼已久的空气。之后凉鞋便遇到了循环符号。脚尖，足弓，后跟，有条不紊地呼吸着凉风带来的空气。与其说是一个乐章的反复，更像是一行自由泳的人们，在有节奏和规律的从水中探头，呼吸。而在乐队的后方，久久站立的高跟鞋，终于开始了行动。小腿稍稍前倾，一双纤细的手伸下来轻柔地按了按鞋子脚后的位置。轻按之后，小腿重新站直，在微微颤抖的中，轻微地踮起脚尖，让后跟脱离高跟的魔爪。再时不时微微向后踢腿，在最小的运动幅度里，释放着脚上的压力。

打破这缓和乐章的是一双水鞋。他急促的踏水向着鞋群奔跑而来。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所有的鞋子们停止了演奏，皮鞋也急促的走回鞋堆中。水鞋在轻轻驻足后，趁着车子链接断裂的间隙，伴随着一声声哨响，朝着马路中央走去。车子们在水鞋前慢慢停下。在所有的轮胎停止转动后，水鞋快速转动方向朝着还停在人行道上的鞋群伫立。鞋群们开始缓缓朝着对面的人行道走去。最前面的是急促的皮鞋，再跟着的是走路也不忘记挤压着鞋中雨水的凉鞋，后面是并排且步调一致的帆布和篮球鞋。最后是微微缓缓的高跟鞋。嗒，嗒，嗒嗒。似乎没有了之前的强硬，多了一丝疲倦。水鞋脚跟并立，随着鞋群们的移动而转动，似乎在目送着他们离去。最后缓缓地跟在高跟鞋身后，在对面的人行道，水鞋再次并立，轮子也再由慢到快滚动，碾过地上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