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116 日更第46天
1
日正高照，海浪轻拍，船身微微晃动。
船头立着几个人，向岸上远处眺望。一人皱眉道：“张二哥不会不来了吧”。另一人道：“还没到午时吧？”
他们身边一人揣着手，神色不变，看了看立在船上的短杆投影说，“确实没到，不过也快了。不管张二来不来，一到午时，就开船。”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神色焦急。年纪大的那个道：“要是张二弟不来怎么办？”
揣手者仍波澜不惊，“不来就是违约，违约就要受罚，至于怎么罚，岛主说了算！”
他话音刚落，另一人突然叫道，“那是张二哥吧！”他指着远处，一个人影隐约向这边来。这人走得很快，不多时便看清楚身形面目，三十来岁，中等身材，粗眉细眼。
这人走到离船不远时，揣手者道，“午时已到，开船！”旁边的船工水手只听他吩咐，拖起锚来，长篙一点。
那年轻人忙叫道：“张二哥，快来！”
来者神色一惊，紧跑起来，赶到船前。先前那两人伸手去拉他，堪堪勾住他手，将他拉上船来。他喘息几声，“赵大哥，刘三弟，你们先到了，险些没赶上。”
揣手者也不正眼看他们三人，只道，“都来了就进舱休息，路上还远！”
舱中甚宽阔，十余人同坐都不拥挤。揣手者进舱便一挥手，“这里吃喝酒饭都有，睡觉到后舱。失陪了！”
他俯身钻到后舱去了，只留下赵大、张二、刘三。三人见舱中间有一长桌，茶酒果蔬菜肴饭食一应俱有，甚是丰盛。正当午时，三人都赶了一路，腹中饥饿，当下围坐，开怀吃喝。
赵大先举杯道，“咱们一年后再相聚，可喜可贺，两位兄弟，一起干了这杯酒吧。”
张二、刘三连连称是，举杯一饮而尽。
刘三问道：“赵大哥、张二哥，这一年你们生意如何？”
张二不答，反问道，“你做得怎么样？”
刘三摇摇头，“赚点辛苦钱罢了。一百两本钱不算，赚了两百多。虽说过得去，但想想要交出一半利润，还是心里不太舒服！”
赵大摆手道，“唉，兄弟，可不能这么说！去年要不是人家救了我们，命都没了，今天就是我们三个的周年。还提什么赚钱？更何况，那一百两本钱是人家给的，我们不过要交一半利，公平合理得很呐！”
刘三道，“赵大哥说的是。我倒也没啥抱怨的，只是随口说说。您这一年生意怎么样？”
赵大叹了口气，“我比你差得远了，你赚了两百多两，我却赔了二十几两，一年算下来，本钱都不够。不过，按岛上规矩，没赚到钱，我倒是不用交了。”
说完，他呵呵干笑了两声，转头问张二，“咱们三个中，你最会做生意。怎么样？赚了不少吧？”
张二连连晃头，“这年头生意哪好做？我好歹赚了几十两，交出去一半利，一年也就忙活一个吃饱饭吧！”
刘三奇道，“这么说，还是我做得最好了，要交回去最多？”
张二道，“我倒盼着交得越多越好呢。也不知道这岛什么来头？去年今日，咱们哥仨儿惊魂未定，一直糊里糊涂的。你们今天来得早，跟岛上那人聊过了吗？”
赵大摇摇头，“那人不咋说话，只说岛主派他来这儿等我们。我问他如何称呼，他说按岛上规矩，叫他海三十七。其他的不愿多说。”
刘三又倒了一杯酒，“嗐，别管那么多了。去年，咱仨个结伴出海贩货，遇到海盗，不是那岛主救了我们，又各给一百两银子本钱，现在早在海底喂了鲨鱼。他们不会有歹意，不过也是生意人，想赚点钱罢了。时间还早，来，接着喝。”
赵大和张二也没头绪，索性又喝起酒来。
2
船行甚速，但日落又日出，也走了一天多，直到第二天傍晚才靠岸。
三人在舱中吃了睡，醒了再吃，虽然快活，但亦无聊，船一靠岸，立时争先恐后钻出舱。
海三十七指挥着几个水手梢公收帆下锚，搭了跳板，请三个人上岸。
三人去年被救上岛时懵懵懂懂，离岛时也心神不宁，没仔细看。现下夕阳西照，这片海浸在金色中，居然是好大一座岛，码头边泊着一排排船，有大有小。从岸边起，随山势起伏着一条路，直通到岛深处。
海三十七引着他们顺路走去，约一顿饭工夫，到了一个大院。三人依稀记得，去年获救后就是来到这里。
他们进到第二进院一个大厅中，和去年一样。厅中点着灯烛，摆着酒席，主座上仍是去年救他们的那岛主。
岛主见海三十七进门，指了指座位，示意几个人坐下，开口道，“三位远来辛苦，先用点酒饭，再谈正事。”
三个人心中有事，都略吃了一些，便先后停杯放筷，静静看着岛主。
岛主对这场面司空见惯了，转头道，“三十七，账册！”
海三十七从厅东头一排大柜中抽出一册，翻到一页，递给岛主。岛主看了看，问道，“去年八月十九，你们上岛，每人获赠一百两银子。按约定，一年后若赢利便还了本钱，再交一半利润。若亏了本，则不必还钱，岛上仍补足百两之数给你。不知这一年你们生意如何？”
赵大先道，“我经商本就不太在行，去年赔了二十八两，现在连本钱也不够了。”
岛主看了看账册，点头道，“三十七，给他补足银两！”
海三十七去柜中取了二十八两银子交给赵大。
张二接着道，“我倒是赚了钱，但赚得不多，六十二两，按规矩，这是本利一百三十一两。”
岛主看了看账册道，“三十七，收了钱！”
海三十七一言不发，把张二的银票收了，放在柜子里。
刘三也跟着道，“看来三个人里我赚得最多，有二百二十七两。连本带利该交二百一十三两半，凑个整吧，这是二百一十五两。多谢岛主救命，又让我发了笔小财，呵呵！”
岛主看了看账册，点头道，“三十七，收了钱！”
海三十七一言不发，把刘三的银票收了，放在柜子里。
岛主道，“账销债了，有赚有赔。请三位在岛上多住几日，消遣消遣。赚得多赏多，赚得少赏少，没钱赚就不赏了。我们是做生意的，看利说话，三位勿怪。”
他说完离座而去。海三十七拍一拍手，厅外走进三个穿下人服色者。他指着几个下人，“他们带三位去下榻处安歇。岛上规矩，留客十日，但你们各有安排，不能混杂。十日后，我们还在下船处见面，再送几位回去。”
3
三人出了院子，往后山走去，又到一处大门前。进了门，好大一处天井，沿天井四周是一圈小门。
三个下人引着他们走向不同小门。三人互看一眼，都有些疑惑，但岛上处处透着古怪，又自有一股让人不得不从的威严。
赵大进门，发现是一处小院。自己被带入一间小屋，有床有榻有桌有椅，布置也算讲究。那下人道，“请在这儿歇息，会有人送饮食来。若想提前离岛，那也可以，但千万不要擅自出院。”
赵大路上颠簸乏了，又吃了饭，不久便生困意，掀开床上被子，倒头便睡。不知多久，赵大感觉阳光耀眼，睁眼看时，已是日头老高。他瞥见桌上摆着几个碗碟，打开是一碗粥、一碗馒头，三碟酱菜，竟是早点。
他心中纳闷，但也知道岛上没有恶意，便放怀大吃。吃了早饭，他出门去转，见院子不大，但布置得精致，生活之物应有尽有，洗浴更衣等处俱全，不需出去。待到中午时分，有人来送午饭，收走早上碗碟。
待的时间长了，难免气闷。第三日上，赵大便想离去，但想想与张二和刘三同来，若弃他们先走，未免于理不合，便又忍着性子住下。好在院中有藏书之处，赵大也略通文墨，这几日读了不少书。
4
好歹熬过第十日，那下人又来，带赵大沿原路回去，直送到海边下船处。海三十七已等在船上。赵大上船等了半晌，见刘三也来到。
他憋了十日，见到刘三，忍不住问，“这十日你是咋过的？”
刘三笑了笑，“可真不错呢！我被带到一个大院中。院子里奇花异草，飞禽走兽都有。屋中陈设极为精美，连盖的被子都是香喷喷的。吃的喝的自不必说了，山珍海味啥都有。每天还有人来唱曲跳舞杂耍。我生来都没享过这样的福，又不用干活，嘿嘿！”
赵大哦了一声，“我那里没什么意思，只是吃了睡，睡了吃，每顿两三个菜，虽也不错，但闲来也就是看看书。想来是你赚得最多，岛主款待你也最好。”
刘三听了，心中有些得意，低声道，“要是明年还能来岛上享受一番，可就美啦。只是人家岛上不说，咱们也不好问。”他偷偷看一眼海三十七，海三十七还是一样面无表情。
两人边聊边等，张二始终不见现身。刘三忍不住问道，“快午时了吧？张二哥怎么还不来？”
海三十七波澜不惊地道，“不来就是违约，违约就要受罚，至于怎么罚，岛主说了算！”
眼看午时已到，张二才在下人引领下来到船边。他一上船，海三十七便下令开船。
刘三问道，“张二哥，怎么来的这么晚？”张二呵呵笑了两声，“起晚了。”
刘三又问，“你这十天都干了啥？”张二面上微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赵大和刘三心中好奇，不断催促。张二才道，“可能大家都差不多吧。岛上安排实在周到备至。我那院子有好几进，亭台楼阁俱全，后院直通向后山深幽之处。这十天来，一餐一饮，一行一卧，都有人细致服侍。吃的全是珍馐美味，陪浴陪寝都是绝色美女，哈，我只要稍露不满或厌倦之色，立刻就会换人，夜夜不空。日日还有各色奇异药材、进补佳品，人参鹿茸都不算什么。有一种快活丸，以火烧之，吸其烟雾，简直如在仙境。这么说吧，我只要想到什么，这岛上就有什么。”
刘三听了，羡慕与好奇心大起，忙问，“那你都想到什么？”
张二嘿嘿一下，“我那天随口说，想吃京城御厨吴一刀的名菜金顶龙凤羹，第二天居然就吃到。我说想喝昆仑山顶雪水泡的黄山贡茶，第二天居然就喝到。我说想看峨嵋与青城两派剑舞，第二天居然就看到。我说想看传说中的四大神兽，居然后山也有。”
他看到赵大和刘三满脸惊诧，摇摇手，“这也罢了。到第八天，我实在异想天开了，说要江湖第一美女‘九天谪仙’陈灵君陪我。我也就随口一说，想给他们出个难题。没想到，昨天她居然真来了，陪了我整整一天一夜，听话得不得了……我，唉，真不想走了。”
刘三满脸不信之色，“那些东西你又没见过，怎么知道是真的？你知道泡茶的是不是昆仑山顶的雪水？你知道那个女的是不是‘九天谪仙’？不过哄你高兴罢了。”
张二摇头道，“我要的虽然离谱，但这么多年行商江湖，也见识不少，眼界不窄。这些东西我要一点不知道，根本也提不出来。我只是纳闷，岛上怎能一时间都备得来？那江湖第一美女，我一年前才有缘见过一次，人确是她无疑，但她是何等样人，怎么能委身来陪我？谁料想，居然，唉，居然，是真的！”
赵大和刘三听了，半晌无语。刘三道，“乖乖，你这不是天上神仙、地上皇帝的享受？原以为我这十天过得就不错了，却怎么和你比？怎么你赚得不如我多，岛上安排得这么好？莫不是弄错了？”
他最后一句话带着玩笑意味，却是向海三十七说的。海三十七仍是漠无表情，“岛主的安排，绝不会错。”
5
自此一路无话。三人仍如来时一般，吃了睡，睡了吃。一天半时间，船回到他们上岸处。
三人下船，海三十七站在船头，手一抖，将一卷纸扔给三人，下令掉转船头走了。
三人脚踏实地，仍觉过去十日如梦如幻，眼见船去远了，忙打开纸卷看。纸上写着寥寥数行：
赵大，借银一百两，亏二十八两，补足百两，不赏不罚。小住十日。
刘三，借银一百两，赚二百二十七两，交本利二百一十五两，当赏。款待十日。
张二，借银一百两，赚三百八十二两，交本利一百三十一两，瞒一百六十两，当罚。顶级款待十日。
纸下方落款写着“赏罚岛主”四个字。
三人看了，面面相觑。张二脸上一红一白。赵大和刘三盯着张二，满是疑惑。二人既怪其隐瞒赢利，多赚少交，更不解顶级款待十日怎么算罚？
张二满脸尴尬，嘿嘿两声，勉强道，“我家中有事，确需钱用。这个，这个，咳，这就告辞......”说罢转身离去。
半晌，刘三才道，“赵大哥，这是啥意思？”
又半晌，赵大哦了一声，“我问你，在岛上过了十日，现在想啥？”
刘三想了想，“啥也不想干，只想接着过快活日子。”
赵大点头，“对了，这就是惩罚。张二所受款待比你好上十倍，予取予求，一旦尝过这滋味，恐怕这一生也干不了别的事了。”
刘三听了，张口结舌，“那，那，我岂不是也危险了？”
赵大叹了口气，“你受的款待是常人可及，今后用心做生意，发达了自然能做到。张二经历的却是神仙一般日子，怎么求也求不得。做了神仙，再想做人，就难了！”
二人唏嘘一阵，分手各自去了。
6
若干年后，赵大一直平静地做小生意。刘三生意越做越大，富贾一方。却再也没人听到张二消息。
也有人说，在海上偶然见到张二驾一艘船，不知往何处去了。
还有人听了三人经历，特意出海去找这赏罚岛，却没一个人能找到。（完）
PS：发现前年6月居然写了好几篇小说，想不起什么由头了。没其他日更的就发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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