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螺”,岭南广府一带的乡民也常用粤语称之为“执螺”,即摸河螺(石螺)、捡石螺,或者说是捞河螺、捞石螺。在老家大陂村,摸螺这一俚语,专指到河边的水草或沙石、泥沙中“摸”出石螺,捡起石螺。


摸螺的岁月在我的生命里,起码延续过三四年。大概九到十三岁那段时间,参与得比较多。当然并不是每天去摸,像个专业户似的,只是每逢周末或暑假,河螺最多的时节,我才会跟村里的小伙伴们一起到小海河“干一票”。有时是因为嘴谗要为自己和家人添点美味河鲜,有时是把它作为小副业,拿到菜市场售卖赚点外快。我和哥哥极少摸螺去售卖,除非真的是运气太好大丰收了、给奶奶和伯父们送都送不完的那种情况吧。

那时候,夏秋之际,一到周末,便成了摸螺的节日。午后,村里的伙伴们成群结队地去摸螺。兄弟们常常光着膀子赤着脚,穿上短裤衩就出门了。有的端个洗脸盆来装,有的提个水泥灰斗,有的提个竹篓子,有的随便掏个塑料袋。有的淘气鬼啥而不带,随便套了件上衣就跟着大部队出发了;他把上衣卷起兜起来用就可以满载而归了,弄脏了衣服也无所谓。
还有些家伙,根本就懒得下水,也不在乎能“摸”到多少,他们要的是安全。因为,河水混浊的时候,伸手下去瞎“摸”,确实有风险。说不定河畔会突然冒出条水蛇,或者窜出几条水蛭来吸人血,甚至河底可能会有碎玻璃或者锋利之物扎破手脚呢。
这群懒惰“怕死”的家伙,只需一把“捞翘”即可开展“摸螺”。 “捞翘”是家乡俚语,其实就是“抄网”,一条长竹竿,绑上一个捕鱼、捕蝉、捕蜻蜓通用的小渔网,形成一个渔网兜,把它往河边一抛,使劲一捞,河螺便夹杂着泥沙和水草上来了。当然也有可能放“空炮”,捞上来的全是泥沙或水草。每当雨后,河水混浊且暴涨的时候,我们都是这样去捞河螺。毕竟安全第一,至于能否捞到,捞到多少,都是小事。

可记忆中,我和哥哥、堂兄弟姐妹们勤劳勇敢着呢!我们几乎每次都不管深浅下了水去摸螺。我们常常从村前的小海河两岸,一直上溯两三里,甚至四五里河道,从下午一两点钟一直“摸”到四五点。甚至有时候,因为“摸”到了一窝肥美的河蚌,高兴过了头,大家说着笑着就天黑了。虽然我和哥哥也满载而归,可回到家还是免不了母亲一顿痛骂。

再说说可怜的河蚌吧。其实,河鲜不分家,“摸螺”往往就会摸到“河蚌”。河蚌这厮最喜欢一家老少聚居在河边的洞穴或淤泥沙中,却因为体积较大目标太明显,常常被我们手到擒来,一网打尽。现在想想,当时我们连可怜的小河蚌——相当于别人家中的“婴幼儿”,都没有放过,简直是暴殄天物,罪孽深重呢。相比之下,我们对待河螺,从来都是抓大放小、网开一面,厚道得多。
摸螺这事儿,也许真不是适合人干的。传统办法,蹲在水里去摸,常常摸得腰酸背痛,泡得手上满是“皱纹”,也不一定就能有大收获。改用抛网捕捞新方法,站在岸边听天由命,腰酸背痛是减轻了不少,至少不用泡在水里,但双手也要累个半死,有时连续几下十几下抛下去,颗粒无收也是叫人哭笑不得,非常泄气,这绝对是体能和精神上的双重打击。
摸螺实在是一门苦差事,我至今不明白为何当时大家都如此热衷,并乐此不疲。或许是为了获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那一份劳动与光荣,又或许是“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的那一份传统与冲动,又或许仅仅只是为了打发乡间那悠长的假期,仅此而已。总不至于说,是因为河螺这款“山珍海味”,叫人欲罢不能吧?对于我,或许它仅仅只是一门游戏,跟我小时候热衷捉鱼摸虾、焗窑煨番薯、玩公仔纸、弹玻璃珠,是同一个道理。
假如生命重来,或许我真的不会为了自己嘴谗或者孝敬父母,在烈日下傻傻地泡在水里摸着河螺了。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类天生的从众心理,必然又会把我推向河边、愉快地加入到那一群摸着石螺哼着歌儿的追风少年。
时光荏苒,岁月如歌。如今,在老家大陂村,摸螺仿佛已经走入历史了。因为河里的鱼虾已不多见了,石螺也不多见了,村民也更懒得去“摸螺”了。关于“摸螺”的童年记忆,却从未消减。它始终提醒着我,无论何时,归来仍当是少年,仍当是一个勤劳勇敢的少年,一个吃苦耐劳、并苦中作乐的少年。
对了,今天我去菜市场买石螺了。不为别的,就想吃螺肉了。入秋了,屋后的小院依然长满肥美的紫苏叶呢!唯有美食不可辜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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