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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来到1976年,这儿子敏才今年八岁,上二年级,女儿月贞十岁,上四年级。
他们念的小学就设在大塘村,大塘村离李家坡的距离,比李家坡到镇上的距离还要远,小孩子走路去上学,没有三四十分钟根本就不行。
那时候的小学只设五个年级,每年的学费是三块钱,一个学期学费是一块五毛钱。
敏才姐弟每天一放学几乎都是跑着回家的,因为他们要赶紧回家里帮忙干点活挣点工分,跟村里其它一些小孩子差不多,也是什么活都做,他俩就跟个小大人似的。
夏末某个傍晚,瑞英和立佑在天井那里坐着纳凉,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两个大的小孩,也搬来阿叔做的小矮凳,靠着坐在一起,听阿妈和阿叔说话。
而最小的儿子李威,早就睡着给放回到屋里床上了。
立佑一边抽着旱烟,一边听瑞英说话,瑞英说到他们刚认识的时候,说到他们都要谢谢邻村的媒人婆。
立佑想起前些日子见到了她,想起了她说的一些话。
立佑放下烟筒,靠着旁边水缸边缘立起来。
一抬头看到瑞英递眼色,笑了起来,连忙赔不是:“我怎么突然忘了你烟瘾也不小,喏,给你。”
说完,就把烟筒,还有口袋的烟丝递给瑞英,瑞英一下就接了过去。
东西拿走,立佑收回手,说起媒人公的弟弟来。
“瑞英,你知道媒人公他弟弟吗?”
瑞英吐出一口烟雾,惹得身边两个孩子学着撅嘴吐空气。
“你说的是品栋,那个小学语文老师吧。怎么可能不认识,去媒人婆那里,也是见过的,怎么啦?”
烟筒抵着下巴,瑞英继续塞着烟丝,准备点火。
立佑唉了一声:“这年头,不认识几个大字的会给人欺负,他读过那么多书认识那么多字教导了那么多我们农村的孩子,还是要给人欺负。”
“被人喊了那么多年臭老九,受了那么多欺负,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读过那么多书。”
立佑说完,还是忍不住要叹气。
瑞英已经吐出今天最后一口烟雾,放好烟筒,烟丝包好,直接就塞入立佑口袋。
“你就别唉声叹气了,这个社会现在就是这样,我们这个村子是这样,隔壁村子也是这样的,我们的镇上就更是这样了,不只一个像他那样的人,被喊臭老九的多了去了。”
瑞英一说完,一直在一旁听着两人讲话的敏才跟她阿妈说:“阿妈,我没有叫过老师臭老九,我都是叫他们老师,不过好多同学会学着那样叫臭老九。”
弟弟说完,月贞也说自己没有这样叫过。
瑞英看着两个小孩子,脸上带着温柔的表情,摸着敏才的小脑袋说:“你们做的对呀,不要跟着别人学那些不好的,他们是老师,教你们知识,要尊重他们。他们被大人叫臭老九,心里肯定不好受的,如果孩子也怎么叫他们,他们心里就更不好受啦。”
两个孩子点了点头,跟阿妈和阿叔保证自己不会学那些坏的。
小小年纪拍胸口,那认真劲,就连立佑看了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两个小家伙刚来到李家坡的时候,受了多少的白眼,受了多少的恶意中伤,瑞英心里不是不知道。
就是到了今天,这种言语还是有,但已经不敢再跟之前那么肆无忌惮脱口而出,因为那些人已经领教过瑞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发火的时候直接就敢跟队长叫板。
瑞英跟立佑说过,做人如果太善良太老实的话,肯定会给人欺负的,就像立佑那样,这辈子受过的欺负还少吗。
立佑清楚记得瑞英说到激动的时候,冒出一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比犯人。虽然还不至于咬牙切齿说着这句话,但是眼神很坚定还带点凶。
敏才和月贞,尤其是敏才,已经不在意村里的某些小孩子故意不跟自己玩,他自己找能玩到一起的,找一些从来不会说自己坏话的人玩。
敏才还是很瘦弱,姐姐也是这样,但是只要再有同龄人敢说自己和姐姐是有爷生没奶教的杂种,他再不是哭着鼻子找阿妈,他冲上去就是跟人扭打在一起。
因为他知道那是一句很骂人的话,是骂自己和姐姐,更是骂他们的阿妈。
还是在这个夏末,在新学期开学之前,你能想到,敏才这样一个瘦弱的二年级孩子,能把一个胖胖的比自己要高的三年级孩子打到哭着回家找他阿妈搬救兵?
等对方阿妈拉着还在哭的孩子一路开骂来到瑞英家门前,瑞英对那些脏到不堪入耳的话直接就跳过去,总不能当着两个孩子拿这脏原话反击她。
看到那个飙脏话的妇女起手想要拉敏才替自己孩子出头的时候,瑞英事先就把敏才扯到自己身旁。
“怎么的,小孩子打架,你一个大人还想跟一个小孩动手?”
瑞英死死盯着那个女人。
“死八婆,看你养的什么孩子,怎么教的孩子,你看他把我儿子手臂挠成什么样,属狗的啊。”
那个女人戳着瑞英鼻子不住大声的嚷嚷。
“哼,就你儿子被挠了吗,我儿子不一样挠了。你说我不会教孩子,你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想一想你平时教了你家几个孩子什么,你要是不教他们说那些话,他们会知道去说那些侮辱人的话?他不说那些话,我儿子会动手打他?真是恶人先告状。”
瑞英一点都不相让,给这个女人在背后戳脊梁骨戳了几年了,这次送上门来,还好意思兴师问罪。
瑞英顶得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答话,只是一直喘粗气。
“我李瑞英怎么教孩子是我的事,你怎么教孩子是你的事,不过我可以跟你说的,只要你孩子以后还是这样当着我孩子面说那些话,我孩子还是会跟你孩子打架的。不是我会教他打架的,是他知道你们的那些话在骂他骂我。你以为我儿子就不会长大啊,你以为我儿子就会一直傻傻的给你们骂?”
“你也看到了,我儿子那么瘦弱,他还是把你孩子打到回家搬你出来,他不是好欺负的,现在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我劝你以后那些缺德话就不要教孩子了,都是一条村的,住的还那么近,抬头不见低头见。今天错不在我儿子,所以我根本不怕你。就算闹到生产队去,我也不怕。”
瑞英看着那个词穷的女人,说完觉得心里气顺多了,让你这些年一直恶意伤人。
说完之后,瑞英拉着敏才就往屋里走,再不理门口那个女人,不想再跟她费口水。
那个女人就那么在门口站了几十秒,死死盯着那扇老旧的木门,盯完以后拉着儿子就往自家方向走。
一边走还一边大声骂了一句她那不争气的儿子。
“看看你,有什么用,长这么大个,打架都打不过,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
瑞英在屋里,给敏才涂着红药水,儿子小心翼翼跟她说对不起,说自己以后不敢了。
瑞英盖好药水盖子,摸着他的脑袋说:“阿妈并不怪你,就是看到你受伤心疼,不过打一次也给他们这些人长长记性,让他们知道有些话是不能随便说的。”
全程待在一旁的月贞,等阿妈走开之后,轻轻的拉着弟弟的手,还调皮的对弟弟竖了个大拇指。
敏才突然就觉得手上的那点疼痛就减轻了,由着姐姐拉着自己,自己在傻笑,姐姐看弟弟在傻笑,也傻傻笑了出来。
瑞英抱着睡醒的儿子走出房间,看着这两个傻孩子,忽然觉得他们长大了点,知道维护他们阿妈了。
即便拳头小,即便拳头不硬,可瑞英就是觉得心里欣慰。
—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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