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漫过天河时,他异常用力,像是因为恐惧。我把恐惧全部倒在房间里,他一一捡起,即使是李炎这样的男人也未必能承受吧。
我并不清楚,那个时候,只是一味沉溺在刚刚醒来的身体里。从小鲜竹浅蓝色半透明的花瓣,几夜间成为嫩绿挺拔的新叶。
只听得风声便可舞蹈。他讨厌开窗,总是窗户紧闭;不喜欢开灯,洗澡时也是匆匆忙忙,在黑暗里。
我并不讨厌,汗水湿了再干。记忆越多越好,我祈求着,摸索着。有段时间我以为李炎也和我一样在地里挖着东西,在海边拾着贝壳,想要把自己的罐子装满,够回忆一辈子。
我再没说过爱他之类的话,他也没有说起。事实上,他很少说话,到了夜晚几乎不说一句完整的话。
白天,两人一起去华政上课。上课前在点心店吃一碗豆浆加猪排饭。每次吃一样的东西,李炎有些不好意思,但从来没想过要吃点别的。
这个人非常节省。他的房间与其说整洁不如说什么都没有,一室一厅的房间只有一张床,一个方桌,两个木凳子,厨房里两个红色热水瓶(和在校学生的热水瓶一模一样)。
衣服只有几件换洗的衬衫和两条裤子挂在房门后面的铁钩上。什么都没有,也就谈不上寒酸。以他的收入不该如此简朴。我猜测他家里有生病的弟弟或者需要照料的老人。李炎不是上海人,除此之外我对他算得上一无所知,可又熟悉万分。
熟悉到彼此不需要灯光,就能温暖到每一分灵魂。而陌生却是盛夏里掩耳也遮不住的蝉鸣。我对他一无所知,他更不会亲口告诉我任何事。这种坚信叫我难受,于是两人的关系就变作我不断说着自己,而他莞尔一笑或是轻搂一下我的肩膀,在白天,这样的接触已经叫我心满意足。
我说自己的童年,说和外婆相处的点点滴滴,自己对家人的眷恋以及与父母的隔阂。我告诉他自己喜欢的作家,读《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时心头虚无和沉痛交织的感觉;告诉他读《失乐园》时多么偷偷摸摸,生怕同学看见。
我告诉他自己是一个过不了集体生活的人,和人相处让我害怕,尤其和同龄的女孩相处简直比高等数学还要困难。我想用一些事让他知道方侑是怎样的女孩。
只有这样不停地说才能让他了解我,就好像我们从小就认识,很小的时候起,就认识对方。
他似乎很喜欢听我说话,于是我越说越多,好像自己有说不完的故事。
当我说到交往的男生时,我留意他的表情,看不到半点不同,这让我讨厌。我们在苏州河旁经过,当时尚未整治一新,河水在夏天泛着难闻的气息。
我们第一次聊起那晚的事,李炎说没事了,婆婆那边会有律师帮她争取她该得的赔偿,律师是他大学同学,交给他处理不需要担心。
问起顾林林和她爸爸的事时,李炎只是告诉我顾林林又被拘留了。
想到这样一来婆婆没人照顾,就想去探望,但自从上次和顾林林争吵后我对那个地方有些害怕,那里的人也让我感到不友好。
一周以后,我接到婆婆的电话,她想让我晚上去家里一次,帮她个忙。我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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