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飘扬的鹅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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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深南大道车祸
沿途的风景在急速后退。
我从罗湖的地王沿着深南大道以100码速度开到南山,天边如血的夕阳染红了整个天空。
“肖铭,明天来我办公室一趟。”我一直在咀嚼着这几个字,我不知道如此厚重的语气包含了什么,我不敢在电话里问。
到底发生了什么?老板要炒我鱿鱼?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其实我心里一直很忐忑,都说干我们采购这行,捞的油水多,这两年若不是有点油水,凭这么点工资,怎么可能买得起我现在开的奥迪Q7?
男人天生喜欢车,我也不例外,哪怕租房住,也得先买个车。
“铭哥,喂?”电话打进来了,是思雅,不知道算女朋友还是不算,不清不楚,暧昧不明。
因工作关系,她是我的供应商,高中毕业就来这个城市打拼了,做了六七年销售,凭自己努力做到了区域经理。在一次行业聚会上认识,她很聪明,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学会了很多处事之道,也不放过任何一个销售机会,包括我。
世界上最牛的汽车销售员,乔吉拉德,获得世界吉尼斯记录,我觉得思雅可以去参赛了。
在她的死缠硬磨下,我同意了她的产品进入我们公司名录。为什么同意?没有办法,因为跟她发生了一夜情,送上门的为什么不要?后来才知道,那是她的第一次,事后很后悔。
“在,你说,什么事?”一边开车,一边接电话,容易分神。我确实也不想与这种以肉体交易的女人有更多更深的交往,或许你会骂我混蛋,得了便宜还卖乖,但我真的不想把感情当作交易。
“今晚我生日呢,你有空过来么?”女人的节日似乎太多!不是生日就是情人节,不是情人节就是520,不是520就是七夕节,结婚以后还有纪念日。
我是答应去呢,还是不答应?或者想个什么理由推脱一下。说实话,真的不太想去,今天太累了,想好好睡一觉。
正在此时一辆快速行驶的改装车突然变道不打灯,我已经来不及刹车,直接冲上去,两眼一黑,紧接着,听到后面的车也撞上来,最后一刻,我迷迷糊糊听到思雅在电话里惊叫,问我发生了什么。
我趴在方向盘上,手一摸,头上渗出血,还带着温度,热热的,黏黏糊糊。我知道,这下完了。
这么年轻就死了?我心有不甘。死不瞑目。
早上我妈还打电话我给,说我爸胃溃疡又犯了,在地上打滚,我猜测估计是穿孔了,叫她赶紧送去医院,需要钱,我晚点打过去。不知道这会到医院了没有?我本打算打个电话问下,这下已经来不及了。
我努力解开安全带,想开门,但无能为力,最后头靠在车门上,似乎彻底没气了。
我的魂魄很快就飘离了,我打着赤脚沿着深南大道走,对面反方向过来的车主放慢速度一路频频回头,看戏一般看着三辆车连环撞。
接着120“西啦、西啦、西啦”火速到场。人都已经西啦,去医院有用吗?我静静地看着这帮傻子把这几个人全都搬上车。
110“来啦、来啦、来啦”,也过来了。人都西啦,110来啦有用吗?最多把我那Q7拖走。
我心疼地看着我那Q7前胸屁股都撞得稀巴烂,看来不是自己的东西终究要归还给别人。人一旦要走了,什么也带不走,金钱,地位,权利,女人。
我们赤身裸体地来到这个世界,走的时候,毫无保留,不带一毛地离去,连通话的手机也带不走。今后我该如何和亲人联系?
我安静地沿着大道行走,一路向西,天已经黑了,我闻着海风吹过来,海水咸咸的味道潜入鼻翼,这么多年来,没有时间停留与驻足路边的风景,等死了才有时间好好欣赏。
“要吗?”路边突然一个女人的声音,我吓了一大跳,不是说人怕鬼吗?怎么鬼怕起人来了?
“多少?”我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我回头一看,是个农民工模样的男人,我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跟我说话。
城市的建设离不开这群农民工啊,没有他们在绿皮网下面的汗水凝聚,怎么可能有灯光璀璨的城市及高耸入云的地王?
“不多,100”,女人说道。
“80。”矮个子农民工身上还散发出水泥浆的味道,怎么不洗澡就过来了呢,我真替他捏把汗。
“成。”女人不多不少,就一个字。
他们一前一后朝树林里走去了。不一会儿,听到一阵阵呻吟。
农民工皮带都还没系好,拍拍身上的尘土,一咕噜从树林里溜出来,从裤兜里摸出来一支烟,拿出打火机,“咔嚓、咔嚓、咔嚓”,打了三四下,也不着火。
夜晚的海滨栈道,人渐渐多了起来,大多数年轻男女居多,情侣约会的好去处。
“兄弟,有火吗?”农民工拿着一根烟找人要火机。
“不好意思,大叔,我不抽烟。”一年轻小伙子,拜拜手。现在的年轻人大多都不抽烟了,我偶尔抽,但不上瘾,还是大学毕业找工作学会的。
以为会抽烟,表示成熟。没想到,是装B。
“兄弟,有火吗?”看来农民工是有烟瘾的,非抽上这支烟不可。
“有,有,有,来。”这次,找对人了,也是一个农民工模样的中年男人,给他 递了火。
之后两个人攀谈起来,相互问家乡在哪里?现在在哪个工地找活,一天能拿多少钱,如此云云。
最后,找火机农民工为了答谢对方,告诉他这里有80一次的,两人哈哈笑起来。
我之前从来不知道这地方还有为基层工作者做贡献的,原以为只有东莞才有。这哥们算是让我长见识了。
我的灵魂一路飘忽,一路欣赏这海滨风景,聆听着两人男人有些不入耳的80交谈。
夜深了,我想我该回家了。回哪里?我茫然不知所措。
回南山出租屋?我一个单身狗,回去又能做什么呢?对了,明天,老板不是要我去他办公室,找我谈吗?去他的,我人都已经死了,还谈什么!
忽然想起,我爸到底去医院没有,不知道怎么样了?几年,总是没有时间,偶尔春节回来匆匆忙忙又走,不知道时间去哪里了,我得回家看看。
我爬山涉水,翻山越岭,打着赤脚,带着灵魂,一路飘忽回到老家。中途多次迷路,但凭着意志终于回到了那个生我养我的大山里。
对于家乡的印象逐渐模糊,从初中开始就寄读,上了大学,为了减轻父母负担,我暑假也没回来,就在上学的城市打暑假工。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多年后参加工作回来,经常有人这么问我,着实有些尴尬。
出行半生,归来不再少年,已是灵魂。
门锁紧闭,我通过窗户进去,厨房灶台冰凉,已然,几天没了烟火。
我寻思着我妈去哪里了,对了,估计我爸住院了。我快马加鞭地又去了县人民医院。
果然,我爸住院了,肠胃科,诊断为肠胃穿孔,我后悔怎么没有去学医,如果学医了,我定能成为一名出色的医生,凭我妈在电话里描述一番就能诊断出是穿孔,应该是有医学天赋的。
事实上根本不是天赋,因为我曾有过穿孔经历,年纪轻轻就患上胃病,跟我以前有一顿没一顿是息息相关的。只有经历过苦难的人,才懂得穿孔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妈一定是没有钱,住一次院没个七八千也下不来,如果要手术那就更高了。我看她着急在打电话,一定是打给我,但她还不知道,我已经不在了。我的手机肯定打不通了,因为没有电,我也没法再充电了。
我看她跟医生指手画脚地说着什么,似乎医生也听不太懂,因为我妈不会说普通话。
出来的时候,我看她的眼睛红红的,我很心痛。却无能为力。
“小铭电话一直打不通,关机呢,两天了。” 我妈半个屁股挪到床边小声地对着我爸讲,她心情有些焦虑。
“可能手机掉了,或者有事忙,先不要着急。”我爸从干涩的嘴唇里吐出几个字,他两天没有吃喝了,一直挂着营养液,从鼻孔里插了一根胃管子,一直吊在床边。
这时,我姐来了,她初中毕业没再上学,工厂打了几年工,22岁嫁了隔壁村王二,没想到他是一个不会赚钱的主,天天麻将不离手,村里人家家户户盖了水泥新房,农村政策好,现在盖房每户补贴两万,而我姐家哪怕补贴十万也盖不起房,没则,我借了十万给她,也没打算她能还我。
这时,主治医生进来,告诉我爸准备下午手术,费用预计一万左右,手术无论如何还是要做的,我爸妈都签字了。
然而,我妈却一直惴惴不安,似乎有种预感,我出事了。她又不停地拨打我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至始至终,她听到的是这一句话。她诺诺地走出医院大门,从口袋里摸出一本泛黄的农村信用社存折。
我曾经一度叫我妈把存折换了,都改成卡了,ATM银联到处可以取钱,她不肯,一来说自己没什么存款,二来不放心,觉得机子出来的钱不真实,她也不会弄。
原来我妈是有小金库的。我记得小时候经常翻她的衣柜,总是有收获,无论她怎么更换存放地方,我总能找到。有一次,挨了一顿毒打,把我衣服扒个精光,拿个荆条用力抽,痛得我直骂娘。
事后,她一边哭,一边拿着山茶油给我涂抹差点要炸裂的红屁股。
她穿过马路,走到对面小巷,一路找人问哪里可以取钱,一个农村妇女,真是见识太少,逢人就问哪里取钱。
我妈把存折里所有的积蓄3000块都取了。折叠好,放进塑料袋,包了一层又一层,卷起,放进裤兜,末了,还用手拍打两下裤兜。
她穿过马路买了一个烧饼当午餐,狼吞虎咽蹲在路边就着一瓶矿泉水吃起来。
“大姐,你的钱掉了。”我妈一惊,摸了一下裤兜,回头一看,突然一个男人从身后走上来,她果然看到地上一叠钱散落在地上。
那男人看我妈不动,于是又说:“大姐我刚看到你的钱掉了。”说罢,他把钱捡起塞到我妈手里。
我妈真以为钱掉了,或者她觉得此刻正缺一笔钱治病,她着急赶回医院,还一边说谢谢。一边还想着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人。
这时,一妇女跑过来说,说她钱掉了,说的有模有样,眼睛红红的。
我妈太笨,果真都把所有钱拿出来,那人一看,问:“大姐,你一共多少钱?我来数。”我妈说眼神不好,就给她数了。
那陌生女人飞快地数着钱,手指一刮三张,一刮三张,然后给我妈,说:大姐,你看一共3000,这是你的,剩下的是我的,我着急救命,我走了,不好意思,我走了.......
一转眼功夫,一男一女都不见了,我妈愣愣地站在那里,似乎觉得不对,于是又掏出来数数,上面一千块是真的,下面两千是假币。
她蒙了头,才反应过来狸猫换太子了,顿时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急得额头冒汗,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穿过马路。
“砰!”一辆大卡车撞过来,我跌入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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