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听来的故事——
那棵树是在夜半时分还是黎明时刻倒下的,夏夏不太确定。但她确定的是,自己在夜半或者黎明时分做了一个可怕的梦,醒来心有余悸,用手一摸,一额头一脖子的冷汗。
抬眼看看窗帘缝间透过朦朦胧胧的晨曦,回忆起外婆说过的话,在梦里恐吓自己的牛鬼蛇神都是惧怕光明的,天一亮都化为青烟散去了。这样想着,嘴里就轻声念叨着,不怕不怕,只是一个梦,只是一个梦而已。
忽然间想起后半夜睡意朦胧中似乎听见后花园里有一两声轻微却清晰的声响,当时因为不想中断睡意而没有起床查看,现在天色已明,想必能看清楚后花园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踱到窗前一看,不觉惊声叫道,呀,呀!栀子花树倒了。
老公的鼾声被她这惊抓抓的一叫,戛然而止,一翻身坐起来,有些气恼的喊,哪样,哪样?喊哪样?
他看夏夏呆呆地站在窗前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老公反而躺下身去,不再说话,当然睡意已经全无,睁大了一双牛眼睛看着天花板。
都夫妻几十年了,夏夏老是动辄就惊抓抓的样子早就不会给他造成任何压力或惊喜了。
而且,其实刚才他是听清楚了夏夏喊叫声内容了的。只是他需要时间让神智更清醒一些,顺便也理顺一下处理这件事情的思路。
对老公面对一切喜怒哀乐都冷淡默然的面部表情和冷淡的肢体动作,这也是夏夏早就熟悉了的,甚至到了夫妻共同面对一件事情需要处理的时候,夏夏不用看,就知道老公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不用听,老公下一句要讲出的话,仿佛就是照着夏夏事先打好的腹稿说的。
夏夏曾经把这现象和老公讲过,当时是想就此事和老公沟通一下,希望老公更多的知道一些自己内心的感受,同时也想更多的了解一下老公的想法。比如,当时栽下这棵树的时候,夏夏就不同意从一百多公里远的地方,耗费人力和物力移栽到自己家这小小的后花园里来。而且,夏夏一直担心离开原来生长的土壤后,树是否能成活?即便成活了,是否有原来那样茂盛和富有生命力?
老公笑夏夏傻,说是整天不读书就像少吃一顿饭的人就是容易太过天真、太过浪漫。像夏夏这样成天两点一线的,坐在家里和办公室,一杯茶一本书就是一天,知道很多知识,但一棵树是怎么生长的常识未必知晓。在读书人眼里,书里不仅有黄金屋,书里还有花草香。
被老公一嘲笑,夏夏就不说话了。夏夏不是一个喜欢争执的人,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现在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就更是不想去争执了,尤其是那些会带来不愉快的争执。有时候回想起年轻时候偶尔和家人的争执达到剑拔弩张的境地,夏夏就会在内心不断自责,那样的争执绝大多数都没有解决问题,反而伤了和气。幸而夫妻间还算是恩爱的,大家也都是知书达理比较理性的人,而且主要是因为珍惜感情、在意对方,看见对方生气了就会撤兵。但偃旗息鼓不等于举手投降,即便为了和好而低声下气的举手投降也不等于内心的真正认同。
可惜年轻的时候不明白这样的事理。现在明白了一些,少了许多争执带来的烦恼后,又觉得没有了争执的夫妻生活仿佛少了些趣味,甚至,少了些真实性。
就拿那棵树来说吧,虽然夏夏反对移栽,但那棵树最终还是在后花园站住了脚,并在第二年开出了稀稀拉拉的白色的、叠瓣的、香香的花朵来。
清晨,花香从窗外隐隐约约的飘进屋里,顿时让人头脑清爽。夏夏忍不住赞叹了几句,老公趁势说,我就说嘛,虽然过去有老话说树挪死人挪活,但现在科技发达了,不光人挪活,树挪了,也能活得好好的。你看城市中那些大树,哪一棵是在原地土生土长的?99.99%都是移栽的。
夏夏用鼻腔“嗤”了一声,说,比例都达纯金了。
老公不喜欢这样的幽默句式,强调道,难道不是?
确实是这样的。
夏夏在心里幽幽地叹了口气。
世界就是这样,说是弱肉强食不对,但强不食弱,怎么能强?没有强的对比又怎能显出弱来?何况,很多强者等强大到一定时候反而会回过头来帮助弱者。就拿城市里那些移栽的树来说吧,因为城市需要移栽大树,使得这些原本生长在荒山野地里、一文不值的树们才会有一路上扬的价格,那些移栽树木的工人们才有了更多的就业机会,城市因此更加漂亮,工人们的饭桌上因此会增加一碗香喷喷的回锅肉。
前段时间有个朋友给夏夏这个数字盲上了一堂形象生动的经济课,夏夏边听边感慨,听完后傻傻的补了句“你这讲的是伪经济吧”,朋友哈哈一笑,说,跟你这样的书呆子真没办法讲经济。
那是关于“JDP是怎么增长的”民间版解释。朋友抛出了这个问题后,看没有人回答,就露出一个“正合吾意”的笑容来,自问自答道,JDP增长的原理如果要展开了讲,得要多久才讲得清道的明呢?尤其是对你们这样一群没有经过系统学习过经济学的,哦,不是说损你们哈,我也在你们其中。JDP看似一个洋码儿,说白的就是指大家兜里的钱和国库里的钱是否增加和减少的一个指标。怎么增加JDP?其实也没有那么玄乎。比如要在一块空地里挖一个坑,需要劳动力吧?需要给劳动力发工资吧?这些劳动力在这里挖坑就要吃喝拉撒睡消费吧?如此等等,JDP不是就因此拉升了?
众人鸡啄米似的连连说是,是。
然后——朋友慢吞吞吐出“然后”这个词后,停了一下,像一个老教师看着一群新入学的学生一样,感觉吊起了听众的胃口,又抛出第二个问题:如果,我们把这个挖好的坑又填平呢?
“那是没事找事做。既然挖了,为什么要填平?”有人吐了口烟圈说。
朋友鄙夷的扫了那人一眼,把期待的眼神扫向另一些人。
沉寂间有人喊了一嗓子:又拉升了JDP的增长了呗。说完,自顾自的得意的哈哈笑了起来。
众人也笑了起来,大有菩提顿悟之感。
夏夏不说话,却在心里嘀咕,回去和老公说说,家里那棵树的移栽是否也起到了拉动JDP增长的作用?
果然,老公在听了夏夏对“挖坑理论”的叙述后,一副见惯不惊的样子,说,那我也给你讲一个听来的关于JDP的笑话吧。
那个笑话让夏夏笑红了脸,指着老公的鼻子连声说,没个正经,以后不许在别处说这个笑话。
老公不屑道,就你孤陋寡闻,我看要听这个笑话的“别人”就只有你了,因为别人们早就笑过了。
夏夏惊讶地啧啧道,好歹我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这样的民间笑话怎么就听得少呢?其实,这笑话听起来有点乡间的泥味和臊味,却也有话丑理正的道理。
夏夏感叹,民间有奇才呀。笑话里的那个村长就是奇才,居然JDP理解为“鸡的P”,还巧妙的化解了上级要他回答关于JDP增长数字而他答不出的尴尬:“农村家鸡野鸡遍山跑,鸡的数量我没有统计过,鸡的P自然也没有统计过呢”。
村长自嘲的哈哈一笑。检查的上级领导也哈哈一笑。一笑解难题,一笑化尴尬。从此“鸡的P增长和经济增长的关系”就此定格,如此形象,乡间人人理解。
夏夏不觉想到那棵树,记得当时买的时候是给了钱的。加上租了一辆皮卡车和把树搬上车搬下车的费用,以及挖坑栽树另外请人的费用,移栽这棵树的花费快接近一个月的工资了。
老公说值。那些搬树栽树的人都说这树值这么多,而且还算划算的。还举例说文化广场新移栽的那棵百多年树龄的银杏,是从另外一个省运来的,千里迢迢,百年树龄,你算算需要花费多少?不说了吧,说出来吓死你。但是,它给文化广场带来的附加经济效应你算过吗?没有办法算,如果算得出来的话也要吓死你。
夏夏听着一口一个“吓死你”,不敢接话。只在心里牵强附会的想,我们家花了这钱,至少也算是为拉动内需作了点贡献吧。接下来就好好爱护这棵树吧,让它茁壮成长。
可是现在,就在风大雨急的昨夜,它却轰然倒下了。而且,似乎是与自己做那个可怕的梦时间刚好同步。
这个梦虽然比倒下的树更让夏夏感觉害怕,但夏夏却没有对老公讲起。老公不是一个善于说好话的人,不会刻意说好听的话来圆梦。听老人说,再吓人的梦只要圆得好,就会化解,就会消解于无形。夏夏已经不再对老公抱以这样的希望,与其失望不如不希望。自己安慰自己比寻求安慰来得可靠。
只是心疼那棵树,那棵倒下的树。
一棵树,有花开,有鸟鸣,多美!注:此文第一稿写于三年前,今天再次修改,借简书平台分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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