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客的自传（28）我想她了
这次的别离，是因为沙丽要回上海去了。
我是在吃早饭的时候，蹲在餐桌边等小茉给我喂鸡蛋饼的时候听到的。沙丽摊的鸡蛋饼可好吃了。
她对小茉说：“宝贝儿，下周妈妈有点事情要回上海去一趟。你要帮爸爸一起遛哈客，可以做到吗？”
小茉停下喂我，问：“什么事呀？不，我要跟你一起去。”
沙丽解释：“宝贝儿，妈妈的签证到期了，要去办签证。你不能跟我去，你要上学。我就去一两周。”
小茉继续问：“签证是啥？”
沙丽继续解释，签证就是护照上给盖个章，然后妈妈才可以和你们待在这里。
小茉很不情愿的样子，她长这么大，还没离开妈妈超过一周呢。看她难过，书文就告诉她，妈妈很快就会回来的。
沙丽也是这么认为的，应该不会超过两周吧，正好回来过圣诞。爷爷奶奶也是想得很轻松，这不是很容易的事儿么？老公孩子在这边，岂有不给签证的理儿。
然而我们都想错了。
沙丽回去的那天早上，刮着大风，下着大雨，冬天的风把我的毛发吹得翻飞起来。书文牵着我，搂着小茉，我们在门口送她上了车，她又探出身来使劲抱了抱小茉。我看着车子消失在大雨中，很久很久才回过身来。
那天我们都不知道，原来她这一去，不是两周，而是两个月。
那是一段艰难的日子。
每天早上书文都要早早地把小茉叫醒，拉着睡眼惺忪的她赶紧洗嗽，吃好早餐就赶紧去遛我，遛完我，再赶紧送小茉去上学，然后他再上半天班，等他下班又赶紧去遛我，再接小茉放学，回来做完饭吃好再赶紧最后遛我一次。
这里的冬天，白天出奇的短，早上八点多去上学的时候天都还没亮，下午三点多又黑了，所以他们遛我的时候都是乌漆抹黑的时候。小茉怕黑，又嫌天冷，她很不喜欢在晚上遛我，可是她太小，书文又不能把她单独留在家里。
小茉总是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啊？
晚上我们视频的时候，沙丽总会说，宝贝儿，快了，妈妈快回来了。
一周过去了，沙丽没回来。两周过去了，签证还是没消息。一个月过去了，沙丽在视频里开始流眼泪。
她埋怨书文：“都是你们国家脱欧搞的，审核比以前严格多了，流程才变得这么长。很快又要春节，听说今年春节中国人计划去英国旅游的特别多。我提交上去的资料，排队都排了一个月了，查了状态，还是未审核。太气人了！”
书文一手搂着小茉，一手抚摸着我的头，在视频里安慰她，告诉她一定会拿到的，一切都要正面思考，朝好的方面想。又告诉她，我昨天把隔壁Kelly家的猫轰到树上去了，那只蠢猫居然一直不敢下树。还有，后面树林里那只狐狸又出现了，可千万别把Kelly家养的兔子偷吃了，现在天冷，狐狸到处找吃的。
直到说完这些，把沙丽逗得破涕为笑，她才又鼓起勇气，在视频那头叫小茉的名字，又叫我的名字，要我们不要调皮，听书文的话。
我们一直等到了圣诞前夕，书文带着小茉在家里摆好了各种圣诞装饰，那些彩灯彩带和彩球亮闪闪的，可好看了，沙丽还是没回来。往年都是他俩带着小茉一起布置的，今年她不在，我就跟在小茉身边跑前跑后，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最后我没帮上忙，还把缠在树上的灯饰线给绊着了，圣诞树轰然倒下，书文就在倒地的圣诞树前给我和小茉拍了一张搞笑的照片，发给了沙丽。
圣诞当天，书文带着我和小茉去了爷爷奶奶家。那天气氛特别热闹，全家人都到了，唯独缺了沙丽。我躺在壁炉前，提不起精神，不知道她在那边怎么样了，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了。
小茉非常兴奋，因为有太多礼物给她了，每个人都至少送了她三样，她都忙不过来，也没时间想念她的妈妈了。孩子就是孩子，忘心大。
到了拆礼物的时候，书文拨通了沙丽的视频，我看到她在那边强颜欢笑，眼里涨满了泪花，却又忍着不让泪珠儿掉下来。尤其是，当她和小茉说话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她的女儿已经开始忘记怎么说中国话了，说着说着，句子里夹了越来越多的英文，把她难过得说不出话来。隔着屏幕，我也替她难过起来。
我们都在视频里跟她说圣诞快乐，告诉她我们很想她，给她的礼物都留着，等她回来拆呢。
过了圣诞，就下雪了，冰冷的雪飘在路灯下，洒在我凉凉的鼻子上，我的心里也生出一股凉意。
路面结了冰，书文一手牵着我，一手牵着小茉，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路上没有其他的行人，路灯把我们三个的影子长长地拉在雪地上。我想要是沙丽也在，我们四个一定会玩起打雪仗的，然而现在我们只想散完步赶紧回家去。
可是没有沙丽的家，就不是一个完整的家，不是一个温馨的家，不是我想要的家。我不要和她分开。
我在雪天里想起了她用热水袋给我捂肚子的时候，想起了她把我从餐桌上抱下来解救我的时候，想起了冰天雪地里她挺着大肚子都带我出去散步的时候，想起她哭的时候，也想起她笑的时候……我想起了很多很多。
一路走一路想，突然，我发现前方马路上有一个小东西，黑乎乎地在雪地上一动不动，我灵敏的鼻子马上发现这是个活物，可是它身上又长满了刺，怪异得很，就趴下来朝它吼。书文赶紧停下来，拉开我，对小茉说，是刺猬呢。小茉蹲下来，仔细看着那个小刺猬，问她爸爸，小刺猬怎么一个人在路上走呢？它是在找妈妈吗？
书文回答，也许吧，又轻轻地捧起了刺猬，把它送到了马路对面的树林，防止路过的车辆压着了它。我停止了叫唤，目送着小刺猬爬进了灌木丛，希望它早日找到它的妈妈，也希望小茉的妈妈快点回来跟我们团圆。
那天晚上，我们又跟沙丽视频，告诉了她小刺猬的故事。她的表情很悲伤，跟书文说：“你的生日快到了，估计我还是不能赶上，听说签证官已经在审核了。可是马上要过年了，春节这边又放假，估计又要延迟了。”她告诉书文她早已回到了老家，回到了母亲和哥哥们的身边。
书文依旧微笑着安慰她，会拿到的，既来之则安之，回去了就好好陪陪你的家人吧。我们爱你，会一直等你。
沙丽终于忍不住在电话里哭了起来，长久的别离与思念使她瞬间崩溃了。
她跟书文哭诉，我过不来的话，你们就全给我回来，小茉读书我们再想办法。微信群里听说有好几个都被拒签了，甚至有对结婚十年的夫妻等了六个月，还是给拒了，太可怜了。
书文跟她说，我们肯定不会这样的，不要往那方面想。
我知道，虽然他一直在给沙丽鼓劲，告诉她要有信心，可是我经常看到他把小茉哄睡后，一个人回到客厅收拾时那寂寞的身影。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伴。他到楼下，我也噔噔瞪地跟到楼下，他回卧室，我也噌噌噌地跟到卧室，甚至他上厕所，我也会守在厕所门外，搞得他跟沙丽视频的时候就总跟她讲我的这些趣事。
终于，就在春节前夕的一个晚上，沙丽给书文打来了电话，告诉他，签证终于下来了，她已经预定了最近的一趟航班。
耶，难熬的日子坚持了这么久，我们终于要团聚了，这将是真正的团聚。
【哈客的自传 目录】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