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

我的奶奶

在我幼年的记忆里，父母亲都只在家待了一两年，我是记得断断续续地，等我再大一点的时候，家里就我和爷爷奶奶了，我是爷爷奶奶养大的。

因父母不在身边，所以他们对我很是宠爱，从不肯在衣食上让我受委屈，奶奶爱热闹，总是带我去赶集，给我买这个，给我买那个，看着我往嘴里乱塞的样子，她那沟壑纵横的脸上也会挤出笑容。家里卖着猪肉，每次煮完一大锅肉，奶奶总是给我拿几条猪尾巴，或是割一大块儿瘦肉，吃饭的时候也总是把好吃的给我留着，我的快乐就是她的快乐，我是能感觉到的。

奶奶身体一直不太好，我初中那年终于生了一场大病，此后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首先是头摇地更厉害了，腿脚也没以前灵便了，但她爱折腾的心一点儿没变，每次我回家总叫着要我骑车带她去赶集，我也从来不当一回事，爷爷却每次都气着说道，你能坐车么，一下子就把你跌下来了！电车也做不了！你要买什么？托人给你买！奶奶还总是喃喃着，没事就不能去逛逛了。到第二天她自己也都不提了，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但没去赶集总归是奶奶心里的一个疙瘩。有一次我回家，奶奶说这说那异常的高兴​，原来姥姥开着电三轮带她赶了一回集！看到爷爷母高兴的样子，我不禁感激起姥姥。我终究也没带她去赶集。

爷爷把她伺候得很好，百事不用操心，但奶奶根本闲不下来，平常就颤着身子在家里晃荡，翻翻这个，看看那个，或者瞧人打麻将，一刻也不能坐着。奶奶爱看戏，总是拿着遥控器晃到我面前说：搜到中央十一台！我几次想过下载一些戏剧到MP4上，让奶奶闲着没事可以听，但奶奶总是非常不愿意，觉得还是看电视好。奶奶视力越来越差，每次我走进屋里她都不知道是谁，然后挪到我身边，探着脑袋看半天，我故意不说话，盯了一会儿，她那表情像是哦了一声，然后转过身就去看别的东西了。有时她躺在床上，看到屋里走进来一个黑影，也会伸着身子盯半天，然后带着疑问的口气叫到：小虎？这种时候，我也不禁感到难过，这样究竟有何意义？

奶奶依旧很爱热闹，我回家都要问上半天，还要告诉我很多村里的事情，我总是不太感兴趣，就那么敷衍着，虽我不太热情，奶奶依旧滔滔不绝，现在想起来我确实应该多陪她说说话的，我没有意识到我的人生还很长，而她已经快走到了尽头，这个养我长大的奶奶。

后来，奶奶还是瘫了，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家里又买了个轮椅，可瘫了之后眼睛反而好了点。奶奶怎么说也是幸福的，有爷爷这么好的人去伺候，不但生活上的事不用操心，还天天在床头陪她闲话，人家看到了都说我奶奶有福。

我上学的时候是爷爷伺候，我回家了也帮着爷爷伺候，但也是爷爷为主，我甚至都没把轮椅推出过家门口，倒是爷爷每天都要说：小虎在家看家啊，我推你奶奶出去转转，奶奶还是不能闲，要找人说话。爸爸总是在电话里嘱咐我要好好照顾我奶奶，在家多做点事，他们养我怎么怎么幸苦，我是个不擅长表达情感的人，亲情也是，每听到这些话总觉得尴尬，又想这还用说吗！于是总是答应地满满的，可我知道做事时未免打了些折扣。

一次我回家，爷爷有事不能在家，我要照顾我奶奶。奶奶很想出去逛逛，只好由我推着。路上别人看到了都说孙子推着来转了？奶奶笑着打招呼，那分明是在说看我孙子多孝顺！奶奶和别人闲说的时候我总是在远点的地方站着，避免她们谈到我，可还是听见她们说我孝顺，还知道推着奶奶逛，奶奶自然乐呵呵地，我却不免感到脸红。我算孝顺吗？我也很是思考这个问题。

奶奶终于病入膏肓了，说病也许不合适，她是老了，老了就应该受份罪，每次看到她我总是想怎么变成这样了呢。她话也少了，身体更瘦得不成样子，但求生的欲望还是特别强。

那是高三的一个上午，跑完课间操老师把我叫到了办公室，给我开了一张假条，就是我们平常绞尽脑汁都要弄到的假条，她说我奶奶病了，想我呢，我妈打电话要我回家，她和爸爸也都回来了。老师说让我什么也别拿了赶紧回去，看看如果没事的话就赶紧回来。我拿着假条走出了办公室，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我跑到厕所给我妈打电话，她只说不要多想让我赶紧回来，只是奶奶想我了，我刨根问底，她竟对我发了脾气，让我回来再说。我不敢耽搁，赶紧回教室拿了钱就走，可眼泪还是掉下来了。

等车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到底奶奶真出事了还是真的只是想见我。可上车以后我一想得做一个小时呢，不能这么下去，于是真的什么都不想了，看着窗外的景物掠过。下车后我走在回家的路上，不由得暗怪自己太爱多想，肯定是奶奶生病想我了，这再正常不过了，哪有那么容易就出事啊！于是登时放下心来，脚步也轻飘飘的。可一进大门口，看到院里站了那么多人，旁边还摆着几口大锅，立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眼泪掉了下来。到屋里一看，奶奶还是走了，就在几分钟前，嘴里还念叨着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