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剑来

作者: 花勿子都 | 来源:发表于2019-05-07 19:50 被阅读8次

            三更朔风,吹尽夜畔残灯,少年的瘦影,追着最后一片雪,止步墙角。

      凌寒的梅花,傲然于墙隅,染白了少年的眸子,清澈至极。少年立在梅花旁,解开酒壶,温热的浊酒,饮去三分。

      人若没有灵魂,如行尸走肉,似无情刀剑。酒有灵魂呢!

      有灵魂的酒,正被少年喝着。

      他喃喃自语:“你曾说,喜欢我。在那十三月,风里赏花。

      三十二日的月,染肥了雪,照瘦人影。你说,爱我。

      六更的雨,伴着更声响彻云霄,我从现实中醒来。那时,你说,想为我穿上嫁衣。

      人老相思树,花落旧堂前。十三月,请你善待红尘里的她。因为,江湖中的少年不在年少。”

      冬袭人影瘦,雪染梅花肥。

      雪入梅花,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群身着白衫,手持长刀之人,在雪夜里,如雪入梅花,难以发现。

      少年闻声,余光处人影窜动,便闪入梅林。白衣人步履轻盈,踏雪无痕,步法奇异,一看便知不是普通江湖之人。

      

      并不是所有穿白衣之人,都是好人。此翩翩少年一身雪白衫,白丝束发,青带抹额。

      他应该也不是好人,至少不会是人们口中的好人,不然三更寒冷夜,怎会在此闲走。

      他倒也不应该是坏人,那清澈明亮的眸子,那微微一笑的样子,关键是他给人的感觉。

      

      一种感觉,让人想靠近他的感觉,与他相伴江湖,是不需要带脑子的感觉。

      白雪,浓得晶莹剔透,却冰寒至极。白色的衣,泛着白光的刀,黑色的影子,密密麻麻,染得雪地一席黑。

      

      雪夜的月,似乎更明,远处的马,在月下飞奔。

      

      马蹄声越来越响,离城门越来越近。飞奔的马,马上的人也随之飞移。而趴在雪地里的白衣人,一动不动。

      

      不知是马疾?还是人急促使马疾。踏雪的枣红马离梅林只有几丈。

      

      “城墙上的守卫怎么有点不对劲?”马背上的人大声道。

      

      他还在纳闷,疾驰的马突然前蹄腾空,仰头止步。待他反应过来,已翻落滚地。

      

      十几个人突然出现在大道上,皆着白衣,手持白刃,挡在道中间。别说马被惊吓,人亦如此。

      

      那少年心里疑惑道:“十几名高手,竟埋伏一个人,这个人是谁?究竟多么厉害?还是这人对他们如此重要。”

      

      正当少年疑惑之际,落马之人拍雪起身道:“白衣十四客,你们是千里杀派来的?”

      

      白衣人不语,看着更白,白如雪,冷如刀,逼进那人。

      

      千里杀,是这一带实力最强悍匪组织,也是团伙头目之名。有人说千里杀是个翩翩少年郎,也有人说她是位闭月羞花的女子。

      

      总之,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千里杀行踪诡秘。

      

      泛寒的刀,霸气凛然,十几柄,直击那人要害。狼,一种非常凶狠的动物,特别是狼群。白衣人出手之狠,仅仅只比狼少一点。

      别怪拳脚无眼,刀剑无情,只叹杀手冷血。

      那人稍向后移,拔刀四顾,连环四击。

      

      刀与刀是不同的,就像人与人。那人的刀长六尺,重六十六斤,普通人根本无法单手举起,他却挥刀自如,虎虎生风。

      

      显然,他不是普通人。

      

      白衣人虽众多,看情形却落下风。雪不知何时又开始落,风也怒吼。

      白衣人换了战术,变为轮番攻击。

      他的刀,舞得更兴,白衣人不在群攻,他好像有些失望。

      

      刀斩起三两雪,狠狠的向白衣人劈去,刀的速度出奇的快。

      

      白衣人已避无可避,只得挥刀去挡,不料虎口剧痛,刀落,鲜血飞洒,人倒风中。

      

      其余白衣人见状,大吃一惊,便蜂拥而上。那人身形一矮,一个扫腿,雪地烙上月牙般的坑。白衣人急用长刀点雪,疾速旋转,向后荡去。

      

      那人趁势弄刀,斩白衣数人。白的雪,红的血。雪的寒,热的血。冷暖自知,当然死人不知冷暖。白衣人的心冷得寒颤,身体却热汗涔涔。

      

      刀逼近白衣人,刀刃锋利无比。劈裂白雪,雪花四溅;斩断狂风,风自哀嚎。

      

      白衣十四客,江湖有名的杀手,死于他们之手的人不计其数。他们出手,未曾落败。

      

      故都的小楼,四季如春,风轻月圆,今夜如是。白衣十四客却客死异乡。

      

      那人拂去脸上的发丝,抹掉额头的鲜血。他缓缓的回头,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尸体。

      

      一口酒的时间,可以失去很多宝贵的东西,比如生命。

      

      少年嘴里的酒,含了有段时间,才缓缓咽下,舒爽。他眼里是一个大步流星的人往城墙走去,他的刀上歇着一片雪,前方落着一瓣雪。

      

      一点雪处有一人,他从城楼飘落,背对带刀的人。

      青色的背影,立于城门口,持刀的人定住脚步。

      

      青衣人道:“不愧是颜七当家,十四客也未能伤你分毫。”青衣人的声音犹如潺潺流水,悦耳动听。但这流水,却是深秋的水,带着丝丝冰凉。

      他说话的语速不紧不慢,嘴角的胡子微微颤动,棕色的胡子间掺杂着些许白色,雪一般的白。乌黑的长发,比夜还黑,倒像是颜料所染。

      

      “如果是朋友的话请让路,敌人请出手,别说废话。”持刀人持着刀说。不知是青衣人那悦耳的声音使他对陌生人说出“朋友”二字,还是那带着寒气的声又使他有些怒气。

      

      “如果想要你命的人算朋友,那我应该是你的知己朋友。我要了你的命,那就无须让路。”青衣人移步转身,手持儒扇。

      

      “小李杜?”那人惊奇道。

      

      “能被大名鼎鼎的颜飞知晓,是在下的荣幸。”

      

      小李杜,并非学识渊博,能吟诗作对,而是他就叫李杜,不知何时,江湖中人戏称他为小李杜。

      小李杜似乎更有江湖韵味。

      

      持刀的颜飞看着小李杜,启齿说:“你,为何沦落至此?”

      

      小李杜脱口而出:“爱财。你的人头,可换千金。”

      颜飞道:“千金,不枉此生。你想用扇子杀我?”

      

      小李杜笑了笑,耍着扇子说:“有何不可?杀人并不是刀的专属,也不是剑的特权。能杀人,扇子也是好武器。”

      “不错,确实有理。但是,杀人的始终还是人。”说完颜飞把刀插入雪里,单手倚刀,双眼直视小李杜。

      

      小李杜叹道:“人杀人,这就是江湖!”说完他的扇已划空,凌厉的向颜飞击来。

      

      颜飞挥脚,用力踢向刀背,激起千层雪。

      扇,由远而近。它看似轻盈无力,却透着刀刃般的锋利。

      刀,由近至远。它沉重无比,却挥洒如扇。

      

      刀和扇的邂逅,并激起丝丝火花,缠斗在一起,久久未分。

      

      小李杜持扇发力扣向颜飞,颜飞拖刀闪开,他飞踏上梅树,一个回旋,劈向小李杜。

      借梅树的力,凌空劈斩而下,这一刀如此疾速,可开山裂石,如果小李杜步法慢半分,命则矣。

      

      可是小李杜的步法迅捷,身形奇快,简直出人意料。他瞅准颜飞凌空之时,脚尖点地,脚下生风,收扇当肩,继而奋力挥向颜飞。扇若游龙,快得不可思议。

      颜飞自以为自己的快,比风快三分,没想到小李杜更快,扇已向自己飞来,凌空的自己,无法闪避,只能眼睁睁看着扇飞来,飞向自己。

      

      有种无奈叫束手无措,有种自杀叫自负。

      有种人怪得出奇,爱管闲事便是其一。

      

      梅林里的少年,此刻正仰头叹息,因为酒壶已空,酒又没了,而风雪更大。

      

      少年收了空壶,合上壶盖,他背上的剑却已出鞘。

      剑,飞走,向前方。

      

      凌厉的扇,被飞剑击落。剑,已被主人入鞘。被剑削碎的雪瓣,还没有落地。

      突如其来的剑,让小李杜吃了一惊。但他立刻拾起扇子,两眼四顾,已备反击。

      “玉儒剑李杜,怎会如此堕落!竟做起杀手。”少年边说边走近小李杜。

      颜飞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向少年拱手道:“多谢少侠出手相助。”可是他的眼睛却定在少年身上,流露秋波。

      “客气!”少年微笑道。

      小李杜并没有回答少年,只是全身上下打量着眼前少年。

      许久,小李杜才缓缓道:“玉儒剑,好久没有人如此称呼。”

      “红尘染浊的心,江湖怎能洗净!”他接着道。

      “我已迟暮,双眼浑浊,身手开始迟钝,枯黄的手举不起年少的剑。曾经仗剑天涯,行侠仗义,留下的仇家,如今纷至沓来,让我应接不暇。”小李杜脸上浮起淡淡的忧伤。

      “所以,我必须杀了颜飞。杀了他,我可以雇佣百名保镖,或许可以晚点被杀。颜飞又是千里杀七当家,杀他,亦是行侠仗义。”小李杜眼里燃起火焰,扇子横握。

            少年悠悠叹气,想说点什么,却凝在咽喉。只得静静地看着茫茫白雪,闻雪语,听风吟。

      小李杜叫道:“看招。”便一抹扇子,向少年刺来。少年半转身闪避,小李杜也迅速拉回扇子,旋转重击。

      扇若白鹤,突然展翅,飞扑少年。小李杜出手极快,不觉间,已向少年挥去数扇。

      少年不得已拔剑,才一一截去。小李杜眼见少年也是高手,出手便更快,更狠。一瞬间,连变九种招式,但都被少年卸去。

      小李杜骇然道:“你,你是浮生剑,江一鸣。”

      “一鸣惊人的江一鸣!”颜飞说道,他的双眼始终瞧着江一鸣。

            “正是晚辈。”江一鸣含笑道。

            “你,怎会在此?”小李杜好奇的问。

            江一鸣收了剑,道:“等一个人。”

          “是谁?”颜飞失色道,但是眼睛却不离江一鸣。

          “千里杀。”江一鸣盯着颜飞说。

          “千里杀?”颜飞和小李杜异口同声。

          “是,他就在这里。”

          颜飞失声道:“在哪?”他的眼睛开始忽闪忽闪,似乎在害怕什么。

          “呵呵!”江一鸣仰天大笑,接着道:“阁下不正是。”

          小李杜和颜飞都楞住了,夜出奇的静,雪落的声音如此明显。

          晚秋,水天一色,天地一片别致的朦胧美。湖畔泛着舟,幽梦般的琴声给这黄昏锦上添花。

          舟上的摆设多么精致,华丽柔美,让人舒心,没有一分不适。轻卷的珠帘下,是一个翩翩动人的女子,恍若仙子。

          天地间一片柔和清爽,突然水波荡开,水下掠起几条人影,风吹萧瑟。

        七柄剑,腰间出鞘,向那女子斩去。

          这梦幻般的傍晚,这秀色的湖畔,动人的女子,让人如此惬意。七剑怎能忍心浪费如此良辰美景,本不该出鞘。

          但是,剑已出鞘,且挥向女子。

          湖岸旁,落叶萧萧下,白马似云海浮动,马背上的江一鸣宛若一抹云霞,潇洒飘逸。

          他翩然下马,纵身掠上小舟,剑动风起,七剑已断。

          “追风七煞”大惊失色,江湖上如此年轻的少年,能轻易让他们败得落花流水的没几人。

          这少年,并不在那几人中。

          追风七煞落荒而逃,从此,无名之辈的江一,一鸣惊人,人称“浮生一剑,江一鸣。”

          江一鸣轻轻的走近那女子,像流水般轻盈柔和。柔声道:“小姐,你没事吧!”

          “请不要叫我小姐!小姐,这个词感觉怪怪的。”女子轻轻启齿,脸上浮起一抹绯红。

          “那如何称呼?”

          “花洛雨。”

          “花洛雨,不错,只有这样的名字才能和姑娘相衬。”

          “你是说我美,还是俏?”花洛雨边说边站起,晚风拂起她的衣角,湖中倒影也让人心中一动。

          “既不是说你美,也不是说你俊。只是让人过目不忘,心头浮动。”

          鱼跃湖面,鸟鸣悠悠。许久,花洛雨才轻声道:“嘴倒有点甜!”

          “江湖中,这被称为油嘴滑舌。”江一鸣顿了顿道。

        花洛雨不禁哈哈大笑。

        初见,总是如此美好,让人终生难忘。再见,他们赏雪饮酒,谈笑风生。

          待到雪尽花开时,花洛雨却不告而别。江一鸣踏影寻踪,竟找到千里杀地盘。花洛雨杳无音信,不过江一鸣却发现一个大秘密。

        千里杀就是七当家颜飞。他找人假扮自己,却在人前,用颜飞这个身份把“千里杀”杀了。

          颜飞杀了千里杀。组织内部的当家们争先恐后,想要杀颜飞,为大当家千里杀报仇。其实这些人也就是想杀了颜飞后自己当大当家。

          那些当家们出手狠毒,竟不顾昔日情义,剑和刀都向颜飞三十六处致命穴攻击。

          正当他们酣斗时,官兵悄悄地包围,将他们一网打尽。颜飞因向官府飞鸽传书,密报千里杀情况,将功抵罪而被放之。

          “白衣十四客是谁令他们杀颜飞,不,是刺杀千里杀的?”小李杜茫然道。

          “应该就是眼前的颜飞,也就是他找你来杀他的。”江一鸣思索道。

          “但是找我的是位女子,而且他为什么找人杀他,还找了两队人马?”小李杜双眼更浑浊,更疑惑。

          众多谜团堵在小李杜心里,让他很不舒服。

          颜飞叹道:“恭喜老爷子带着脑子来到这个江湖,遗憾的是少一块。”

        “你,说我脑残。”小李杜大喝一声,并将扇横起,唰唰唰,已向颜飞刺出三招。

          只见颜飞扭转长刀,弹指间,长刀竟然变为两柄长剑,长剑像匹练般飞来,竟弄得小李杜眼花缭乱,慌忙后闪,才避开剑势。

        “方才,你可没有这么厉害。”小李杜骇然道。

        “方才我让你的。”颜飞展颜道。

        “原本我计划找白衣十四客刺杀我,假装被十四客杀死,让小李杜看见。这样我便是死人,死人少有麻烦上身。可惜白衣十四客徒有虚名。”

          “无奈之下,我只能以身犯险,接你一扇,假装死于你手。”颜飞对小李杜道。

          “可惜,又来一个爱管闲事之人。”

          “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亲手毁了‘千里杀’?还要搞这么多事出来?”小李杜的脸上又泛起茫茫然。

          “因为一个人!”

          “一鸣惊人,浮生剑——江一。”颜飞清澈的眼睛开始泛浑,语言有些伤感。

          “为了你,我抛弃一切,只想和你浪迹天涯。”

        颜飞深情的瞧着江一鸣,像瞧着爱人一般。

          “唉,你这口味比我老人家还重,真受不了你们年轻人。”小李杜闭眨着眼睛。

          “方才我救你,只想知道花洛雨的下落。她在哪?”江一鸣喝道。

          颜飞道:“如果她如我这般残忍,是一个魔女,你还会这般在乎吗?”

        江一鸣顿了顿,没有说话。

        天地间的黑帘缓缓卷起,曙色抚雪而立。

        颜飞撩剑,挑裂脸颊,露出一张动人的脸。

        “花,洛……雨。”江一鸣大惊失色,他的脸上浮起百般表情。

          “还好,你记得我。”

          “我一刻不曾忘记。”

            …………

          剑断,刀残。

          风从沙漠吹向大海。

          雪从北方到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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