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今天早上,我正忙得热火朝天之时,接到银行贷款中心的电话。
银行工作人员表示,我户口本上的部分信息与官方系统不一致,需要提供相应证明。
我一听到证明这两个字,思绪立马像时光机一般瞬间就倒流到二十八年前那段青葱岁月。
2
那年我转校到本地传说中最好的初中,并认识了我的同桌---黄文。
黄文家里人口众多,可是收入微薄。家里的所有开销就仰仗那几亩薄田和屋前屋后那片密密层层的郁郁葱葱的竹林。
黄文的个子瘦瘦小小的,头发跟我一样,不仅发质不好且还很稀疏,我们经常被同学嘲笑为“黄毛丫头”。可是她不仅是头发黄,脸色也经常是蜡黄蜡黄的,再加上那细得像麻杆一样的四肢,像似了久治不愈,病入膏肓的人。
黄文是我们班里“情景演员”,大多数的时候,她穿的衣服不是短半截,就是长几寸。短时像插秧的小丑,长时像舞台上穿着水袖的川剧演员。每当这时,她总是能吸引我们大家的眼光,无一例外会是我们当日重点的调侃对象。
那时候,我们还是一群孩子,还没有那么世故,玩归玩,闹归闹,事情过去,就烟消雨散了。
可是,后来发生一件事,却改变了我的看法。
3
有一天是周一,当日上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当时的学业虽说不像现在的孩子那么繁重,但是我们还是喜欢去操场上课,不喜欢坐在教室里的凳子上摇头晃脑。所以,第二节快下课时,大多数人的一条腿早就放在凳子外,准备随时冲击。
下课的铃声一响,老师宣布起立时,教室里一阵噼里啪啦。
跟老师道完再见,在我要离开之时,黄文一下子拽着我的胳膊:“帮我请个假吧,我肚子疼。”
我这才发现她的额头上有一层汗渍,脸色似乎更黄了,右手捂着肚子,我一下子急了,关切地询问道:“要不要我告诉老师,给你去拿点药?”
她慌忙地摇摇头,黄发飘飞,像电视里那些武林高手正在发功一般。
“好吧,那你趴在桌子上休息吧!”说完,我就跟好朋友跑去操场了。
体育课的时间总是那么短,还没玩够就听见平常喜欢此时讨厌的下课铃了。
因为是最后一节课,同学们放学后要么直接回家,要么就去食堂取饭。我家离学校近,当然就跟同村的同学一起回家吃午饭了。

4
吃完午饭回到班级时,发现当天的气氛有点不一样。大家不像平时要么在写作业,要么在玩,都在神秘兮兮地窃窃私语。
我一打听才知道,上完体育课后,班里的王燕一回到教室就发现自己家人给她准备的资料费不翼而飞。她翻遍了书包所有的角落,甚至把书全部倒出来,把每本书都过了一遍,可是毫无所获。
王燕趴在桌子上抽抽搭搭,眼睛又红又肿,就像红透的水蜜桃一般。
这可不是小事啊,我都忘记问同桌肚子还疼不疼,跑出来的第一句是,是谁偷的?
黄文小脑一偏,两手一摊,无奈地摇摇头。
这事很快就被班长报告到班主任处了。班主任估计也觉得事态严重,饭没吃完就赶到教室询问情况。
王燕一边擦泪一边说,她就是担心钱会丢,一个上午都没去厕所,直到体育课才走出的教室。
体育课结束后,她心里挂着钱,委托同桌帮忙取的饭,自己直接回的教室,然后就发现了悲剧。
“那你回来的时候,看见有谁在教室吗?”老师试图在寻找线索。
王燕无奈的摇摇头,“教室里没有人,一个都没有。”
5
这有点棘手了,老师也有点紧张。就在这时,有人在下面咕哝了一句,“今天的体育课不是有人请假吗?”
大家一听,眼光齐刷刷地像冰冷的箭一般射了过来,让我不寒而栗。
可是,我觉得不是她,因为她在我的眼里,虽然很贫穷,可是很善良。在路边看见那些乞丐,她都想帮助他们,可是,她无能无力。
我的同桌跟我一样,脸立马就红得像包公,但她立马站了起来,铮铮有词:“不是我,我没偷她的钱。”
班主任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铁青:“今天中午你交的资料费是你自己的吗?”
啊?这一下我的心慌了。黄文因为家里穷,所以班里的很多费用她几乎都是最后一个上交的,今天怎么会?
我的心不是那么坚定了,班里的同学有的在挤眉弄眼,有的在窃窃私语,甚至还有的同学握紧了拳头,一副嫉恶如仇义愤填膺的样子。特别是王燕,双唇紧闭,怒目圆瞪,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我一看这形势,下意识地往边上挪了挪,这在现在看来,像极了想跟对方划清界限一般。
黄文一听,拽紧了衣角,眼泪立马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了下来,委屈回应道:“是我自己的,是我妈妈早上给我的。 她们为了这次的费用,每天起早贪黑都在编制背篼,箩筐,我爸妈的手上全是大大小小的血口,你们不信可以去问,可以去看。”
此语一出,大家一片哗然。黄文不是我们这个镇的,离学校好远。那个年代又没电话,这一来一回起码得耽搁大半天时间.....
大家明显得觉得黄文在找借口,眼色和语气越来越不好了。我都觉得有些丢人,甚至想跟她说,哎,承认了吧,死犟是没有用的。可是,看见她坚毅的表情,话到嘴边我又生生地咽了下去。
班主任明显跟我们的感受是一样的,但是毫无对策。她低头沉吟了片刻,抬起头,对着王燕询问道:“你那钱上有什么记号吗?或者什么印记之类的?只要对得上,就能证明是你的。”
王燕一听,抬头望向教室的屋顶,苦思冥想好半天摇摇头,“想不起来有什么记号,我也没做记号,不是让我们要爱惜人民币,不能乱涂乱画。”
就在一切陷入僵局之时,黄文斩钉截铁道:“我能证明我的钱是我的,不是偷的。”

6
大家的眼光再一次刷刷地射了过来,这次不是冰冷的箭,更多的是好奇和惊讶,好几个女同学的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珠圆滚滚的,似乎马上就要跳出眼眶了。
班主任也很好奇,“你怎么证明呢?”
“我能背诵我的纸币正面左下方的编号。”说完,她就当众背诵下来,并按照老师的要求写下来。老师要立马回去核对。
老师拿着纸条出门了,教室里一片哗然,厉害了,还能记得钱上面的编号。说真的,要不是黄文说,我压根都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心里不免对她充满了敬佩。
不一会儿,老师拿着纸币回来了,确实有一张相同编号的,五十元的纸币。
老师宣布核对结果之后,并没有宣布调查结束,她在讲台上左右徘徊,看得我的头都晕了。
7
不知是老师是出于两手无策还是什么原因,向我们抛出一个问题,“你们觉得呢?”
教室里一片静寂,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静得能听见黄文的呼吸声。
老师似乎发现了什么,指指班里的耗子,“刘浩,你觉得呢?”
刘浩站了起来,很有见识一般,胸有成竹道:“她能记下编号反而能证明是她偷的。”
啊?大家一听,又一次惊讶地快掉了下巴。
刘浩做出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她知道这事肯定会东窗事发,所以,早早地就记下了编码,以洗清自己的罪行。”
哦,原来是这样,大家纷纷释然。刚刚对黄文的敬佩之情瞬间转移到刘浩身上。有些男生,甚至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老师的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他坐下,继而把目光又投向了黄文。
黄文愣了片刻,然后把兜里所有的零钱都掏了出来,只有三张。分别是一毛、两毛和五毛的纸币。
她把钱拿在手里,昂首挺胸地走向讲台,将钱放在老师的手里:“老师,我能背下这三张纸币的所有编号。不仅仅是这三张,只要是家里给的,我都能记下。爸妈挣钱太不容易了,我很珍惜她们给的每一分钱,除了保护好她们,我觉得最好的方式就是记下她们的编号。”
说完她转身面对大家,依次背诵出三张纸币对应的三个编码。老师一张一张核对了,一个数字都没错。
这下教室里再无杂声,陷入了一片沉寂。
老师点点头,把钱还给了黄文,示意她回到座位:“这事先这样吧,大家先写作业,老师再想想别的办法。”
8
我们下午一共三节课,头两节课,我们是晕过来的。因为大家的心思不在课堂上,是在那件离奇的无头案上。
第二节课的下课铃声刚响,班主任就带着王燕的父亲过来了。
科任老师离开后,班主任对大家解释清楚了这件案子的最终结果。
原来,王燕和妹妹的书包是一样的,她的父亲把钱放错了。中午在村里上学的妹妹回家拿出钱,父亲才发现。他怕孩子着急,所以吃完午饭就步行到学校来找王燕,来找老师。
大家一听,心一下子放松了,我们班里没有小偷,黄文不是小偷。
班主任歉意地走过来,把黄文那小小的脑袋揽在怀里:“黄文,对不起,老师不应该质疑你,老师向你道歉。”
黄文的眼泪瞬间溢满了眼眶,啪嗒啪嗒地滴落了下来。我们大家的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久久没有言语,直到上课铃响了起来。
老师拍拍黄文,匆匆地走了出去。
我们打开课本,开始了新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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