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儿

作者: 天边游离的云 | 来源:发表于2021-01-27 04:59 被阅读0次

    小时候,每天都巴望着过年。过年有好吃的,好穿的,好玩的,口袋里还能揣上平时极少摸到的毛毛。连大人熊孩子遇事儿十急八慌都会与年联系在一起:“看看,慌得过年一样!”

    腊月二十三,俗称小年,主要是祭灶神。日子不宽裕时,晚饭不包饺子,下肉丝面。第一碗奶奶一定会端到厨房灶台上,并敬上几根麻糖,焚香磕头,虔诚地向灶爷爷灶奶奶祈愿:上天言好事,下凡报平安!室内香烟袅袅,室外鞭炮噼啪作响。吃完饭,奶奶把灶糖给我们每人分一根,满嘴都是香甜。有的地方还煎烙饼,热烙饼卷灶糖,糖稀化了,沾在烙饼上,咬一口,甜中带着酥脆,拿肉都不换。

    腊月二十四,大人们开始真正步入过年的准备工作。把埋在坑里的萝卜扒出来,清洗干净;把储藏在草棚子里的大白菜拿出几大棵,去掉干枯的老叶子,清洗备用;把老屋棚顶上藏起来舍不得吃的大枣取下来和豇豆一起泡好;把红薯窖里最沙瓤的红薯拾出一篮子,准备包甜角子;看看厨房炕台上提前七八天生的黄豆芽长得正嫩。万事俱备,晚上奶奶就发一大盆面,用破被子捂好,次日吃过早饭,打开一看,冒鼓暄天一大盆。把我们这些吃粮不管闲事,有时再说句不打粮食话连狗都嫌弃的毛孩子撵出门外。妈妈,叔叔,姐姐们一起下手,蒸年馍!

    蒸年馍是一项大工程,一般分三期完成,需要三天时间。第一期是蒸圆馒头。这可是个技术活儿,首先是面要揉到一定程度,才会光滑,蒸出来的馒头白且暄软;其次是团馍,团到最后的剂子印只有留在最下方才好看,否则会裂开;第三,团出来的馒头上部要尖且圆,腰部稍粗,底部要小,出锅后的馒头模样才周正。叔叔蒸馍有一绝,每次馒头蒸出来都是圆溜溜的,喧腾腾的,白生生的,看着都好吃。邻居看后赞不绝口,连说:“你这是用啥巧了呢?”

    第二期是蒸包子。包子馅有好几种:豆芽馅,豆腐渣馅儿,红薯大枣豌豆馅儿,萝卜白菜粉条豆腐馅儿。不过蒸包子不再用白面,而是用黑杂面(那时叫黑角子)。蒸好后蘸着辣椒油吃两三个不成问题,尤其是甜馅儿角子,甜而不腻,软软糯糯,甜在整个童年里。那时候蒸角子能蒸两大篓子,吃到次年的二月二。我不明白为什么蒸那么多,也许是忙碌了一整年,让女人们真正休息一段时日吧!

    第三期是蒸花糕。谁家大姑娘小媳妇手巧通过这方面就能体现出来。先把面搓成粗细均匀的长条,在用筷子并排按两道细沟,再折成字母“w”形状,中间用筷子一夹,每个拐角处都摁上一颗枣,于是就成了一朵花。相同的花朵放在篦子上,蒸熟后自然沾合在一起就成了花山,中间点缀着许多红枣,意为红红火火;手巧的会捏一条大鱼,用黑豆点睛,背上的鱼鳞形象逼真,周围水波围绕,栩栩如生,意味年年有余;更有甚者,两侧两只大凤凰,中间大朵牡丹花,吉祥如意。放在正屋桌子上,夸赞者多了,主人脸上也有光。

    馍蒸完后的重头戏,是煮肉和过油。煮肉放在晚上,我舍不得早早入睡,坐在灶前看着一锅肉和骨头咕嘟嘟冒着热气,肉由红色变成粉色转而变成褐色。在漆黑的灶间,在慢慢飘出的白色雾气里,久违的肉香钻进鼻孔,我急巴巴地期盼肉早点出锅……妈妈捞出第一块肉先放到正屋桌子上,然后是灶台,接着喊奶奶品尝,最后才捞出一块骨头递给我。那股奇异的香味儿至今还留在唇齿间。

    那时候过油很简单,不像现在鸡鸭鱼肉样样俱全。炸豆腐干,萝卜丸子,红薯丸子,藕丸子,稍许肉丸子。红薯丸子是最爱,吃的时候不受限制,但肉丸子尝尝既可,只有待客才上桌。

    忙着忙着就到了年关,腊月二十八,满街贴花花。打半盆子浆糊,大屋小屋,都要贴上春联,沾沾喜气。有条件的,买春联,上面的字或方方正正,或行云流水;门画多是关云长手拿大刀,威猛非凡;赵云骑马,潇洒俊逸;要么是裹着红肚兜的胖娃娃骑着一条肥硕的大鱼一脸憨笑。没钱的,买张红纸,让正读书的孩子自己写,歪歪扭扭中透出年要来临的喜庆。

    除夕下午,一家子早早坐下来包饺子。那天包的最多,人口多的包三到五锅拍,吃到初一晚上。包好的饺子上一定要用特意留下的稍许面擀几根面条撒在上面,意味着串元宝,来年发大财。除夕夜饺子里要包一枚硬币,谁吃到证明谁有福气。这枚饺子格外大,一眼就能认出来,妈妈总是悄悄盛到奶奶碗里,让她老人家乐呵乐呵。

    除夕夜兴奋得睡不着,妈妈领着我们做掀碗游戏,桌子上放四只碗,碗下盖有黑面膜和白面馍,空碗和凉水。谁掀开哪个,意味着有福没福气。我们满怀虔诚,会为掀开白面馍而欣喜若狂,也会为打开空碗而内心失落。妈妈还把许多头巾搭在胳膊上让我们闭着眼睛系绳子,有的系成一个大圆圈,意味大麦囤,吃喝不愁;有的系成中间一根绳两头两个小圆,意味挑粪桶,劳碌命;有的系成一根长绳子,意味上吊绳。大家小心翼翼,或惊呼,或狂笑,半宿时间不知不觉过去。把新年穿戴的衣物放在床头,期待黎明的到来,那晚的梦都是香甜的。

    在孩子们的热切期待中,新年终于来临了!天刚蒙蒙亮,村子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匆匆吃口饭,跟着大人们开始满街串着磕头拜年。这其实是一种最古老最诚挚的拜年方式,相互传达出一种友好,一种祝福,一种感恩。大家讲究礼尚往来,街上人络绎不绝。孩子们口袋里塞满糖果,瓜子,焦花生,还有崭新的毛毛。每张小脸上都写满兴奋。

    等太阳出来了,气温升高,不常出门的老太太也穿着干净的斜襟蓝衫扭着小脚走出大门口,晒晒太阳,庆幸自己又熬过一年;年轻妈妈抱着花骨朵般的孩子,头上带着自制凤头帽子,满帽子明珠金光闪闪,后面再缀两只小巧的铜铃,零零作响……

    姑娘们聚在一起,比比新作的衣服,谁的花色款式新颖,谁买的头巾质地柔软漂亮;小伙子们早就找到一处地方,拿出扑克牌摔起来,看谁被挤成“老鳖”的次数最多,看谁挨的弹指最多;娃子们,用压岁钱买只气球吹得嘟嘟响,结成伙跑得不知去向……

    那时候的年,充满年味儿,它会不自觉地潜入我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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