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你一定会拿到天下第一的，对不对？”剑转锋芒间，我听到少年熟悉的嗓音，彷佛就在耳边响起。
当剑出疾飞，刺穿那只丑陋的身体，我念起符咒，它便化成一滩血水。
“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除魔师。”又是那个声音。
我笑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
有时候听他说话，会想他曾是个怎样的少年。
会不会像邻家的小虎一样，水灵灵的大眼，却眉宇神气；会擀饺子会缝制衣裳，得意的时候会称自己是人间独有的美少年。
离家多年，我脑海中仅可记得的好友，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但那个声音的主人，我从未见过他。
2
他救过我一命。
在我还是个攥着三脚猫功夫，名不见经传的除魔师的时候。
那时的我只身去闯幽魂地，被一群噬尸鬼重重围堵。
我并非自不量力。
那时的我，无技，无名，无处着落，挣不到除魔补贴，早已走投无路。
所以我必须站在那个被称为人间地狱的地方，要么成为一举成名的英雄，要么便作不予人知的历史。
最坏的下场，也就是像现在这样被妖魔重重包围，闭着眼胡乱挥动手中的剑，等待死亡罢了。
血腥与混沌一齐袭来……甚至盖过身体的痛苦。
我突然被一阵炫目的白光刺痛双眼，感受着手中的剑在剧烈的颤动，似有一股迸发的力量意欲冲破剑身。
“交给我吧。”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那道清朗的声音。
手中的剑带着我的整个身体在一群噬尸鬼间盘旋舞动，我兴奋至极，一遍一遍念着符咒，直到那些妖怪化作血水。
“你是谁？”我对着空气发问。
“我是你剑中的魂魄啊。”他理所当然的语气。
听完他的话，我反而有更多的疑问，“为何会出现在我的剑中？”
“我不记得了。”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从幽魂地回来之后，我名声大震。
拿着最高的悬赏金，住最好的客栈，在除魔师的行业里举足轻重，每天都有许多慕名而来的追随者。
“身后美女如云，你不曾心动？”某天我在画符的时听到他问我。
“我只想要天下第一。”我如实回答，我只想要拿到天下第一除魔师的名号。在这个权益相争，为武是尊的朝代，唯有第一，才会被世人所铭记。
“好，我会帮你。”他说，彷佛带着笑。
他确实言而有信，在那段闭关修行的时间里，我得到他的指点和帮助，功法大增，进步可谓一日千里。
3
如今，我等到了这一天。
各地除魔师汇聚一堂，只为夺那个“天下第一次除魔师”的名号。
悬赏榜上的妖物，是踪迹难寻，道行高深的妖王赤焰魔君，这些年，能够找到赤焰魔君并与它过招的除魔师，几乎死于其手。
堂内的除魔师们无不议论纷纷，今年的天下榜，恐怕是没什么人能将大名填上去了。
嘈杂间，我看到有个瘦小的身影从层层人群中艰难地钻出，那人打开追魔器，遵照着指示出发了。
“跟上她。”剑中的声音说道，“我们运气不错，碰到这女孩。她手中有赤焰魔君的火石，她的追魔器能够找到你要的猎物。”
我二话不说，跟在那个瘦子后边。
不知这瘦小的身躯里如何能爆发出如此决绝的力量，雷厉风行地走在其他除魔师之前，利索的定点，布阵，蹲怪。不出所料，妖风阵阵，空气变得稀薄闷热。
赤焰魔君出现了，滚滚的火焰在瞬间从四面包裹着眼前纤瘦的女孩。
我在火焰即将将她吞噬时击伤了赤焰魔君，却未能一举将它剿灭，它很快便随着妖风消失。
“拿走她的火石和追魔器，我们去除了赤焰魔君。”剑中的声音说道。
我看着地上昏厥的女孩，没有说话。
“这本就不是属于她的东西，还有她的剑也不是。她身法初级，而她的装备都是高阶除魔师的物品。”剑中的声音有些急切。
女孩手中是墨玉长剑，剑首上，系着黑色的剑穗和一颗用桃木雕的饺子。极不相称。
我早看到了。
我没有拿走这些物品，而是将伤痕累累的女孩带到了安全的地方。
“那可不是凭你一人之力能够对付的妖怪。”我好心提醒，那是连我都要惧怕三分的魔物。
那人虚弱地靠着墙，身上处处是被灼伤的痕迹，包括脸。但她的眼神清澈如水，她看着我，声音很细，“我认得你，你就是那个血洗幽魂地的除魔师。”
我侧过目光，并不想搭理这种被套过无数次的近乎。
她却自顾笑笑，“我当时也在那里。我亲眼看见你将那一大片的噬尸鬼净除，若非是你，恐怕我也无法活着走出幽魂地。”
我低头看了看她手中的剑，说道，“这些东西不是你的品阶所能得到的。”
见我有所回应，她笑起来，“这些是在幽魂地捡到的，似是有除魔师在那里化了魂，他的东西便落在那里了。想着就这么弃了也挺可惜，不如就让我用了吧。”
我若有所思。
“你叫什么名字？”见我不说话，她又继续道，“我叫明嫣。你那么厉害，能否帮我除了赤焰魔君？”
我笑了，“我也需要天下第一的称号。”
那叫明嫣的女孩看了我一眼，眸子暗淡下去。
4
这些天，明嫣一直远远跟着我，无论我吃饭，闲逛，或是在野外搜索赤炎魔君的踪迹。
但我没有火石，想要找到赤焰魔君是件费时费力的事情。
余光瞥过明嫣，心想或许可以让她去找。
我只不过是开口提了此事，明嫣便欣然答应下来，这让我很意外。
她说她本就是走到了绝路的人，自懂事起，能记起的经历，不外乎是痛苦的，想着入除魔师这一行，却也时运不济，毫无突破，举步艰难。
在幽魂地见到我，觉得两人很像，都是一无所有，想着拼死一搏能有所转折，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死。
但她还是活下来了，因为我。
“你从那里杀出来了，那个时候看到你，就像重重黑雾中透出了光点。”
“我帮你夺这天下第一吧。”明嫣似乎下定决心。“但你可否给我一个允诺？”
我惊了，掩着心里的轻视，“你要什么允诺？”
“容我想想。”她小得意的模样，就像我夺这天下第一非她不可那般。
算准了除魔的最佳时辰，我与明嫣在星夜出发前往赤焰魔君的栖息地。
她摆弄着火石和追魔器，“如果你成为了天下第一除魔师，我可以追随你吗？”
“你若同我一起拿了这妖王，便也不愁没人找你除魔了，不需要追随我。”
“我不想除魔，只想追随你。”明嫣将转动的追魔器按住，“你不答应我，我就把它们都扔了。谁也别想找这妖王。”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答应你。”
5
赤焰魔君出现时变得极其狂暴，我唤剑出鞘，明嫣亦加入了战斗。就在剑雨盘旋舞动，符咒纷飞间，赤焰魔君分裂成滚滚火石。
明嫣替我挡了致命一击，我得以将赤焰魔君收服，一滩血水化于黑土中。
我抱起被烧得几近焦黑的明嫣，她整个人是烫热的，却毫无脉搏气息。
系着桃木饺和黑穗的剑断成了两半，孤零零的躺在一边。
心口胀得难受。
“你怎么了？”似是经过了一番犹豫，少年的声音终于响起。
连我都听出了自己声音的颤抖，“如何能救她？”
“被烧成这样，没救了。”声音淡淡道。
“如果我求你，救救她。”
“是有一个方法可以救她，也只有高阶除魔师可以做到——即在此时此地，祭了你的修为魂化，换回她的三魂七魄。而你进入她的剑，成为剑灵守护她。”那声音顿了一会，继续道，“从此以后你只能活在她的剑里，你看得到她，但她看不到你。”他似试探般，换了严肃的口吻，“若是换魂，时间紧迫，给你倒计五个数的时间考虑。”
我点头。
“我换。”
那声音揶揄地笑了，“原来你喜欢她啊。”
不知怎么，我竟想起了小虎的笑容。
我尽可能照着剑中声音的吩咐去布阵整个魂化仪式。
仪式没有想象中的可怕，天色渐明，四周安静的很。
少年的声音告诉我，我会在仪式中渐渐失去意识，然后附着到明嫣的剑中。
待我成功魂化，她便也会成功醒来。
“我可以说话吗？”我问。
“你说。”那声音笑道。
“你还未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说过，我不记得了。”
“你为何会在我的剑中？”
“我不记得了。”
我叹了口气，开始感到乏困，气息渐弱。
“明嫣她还会记得我么？”
少年的鼻息轻窒，低声道，“她会记得你，但你不会记得她……也就是说，你不会再记起魂化前的事情，你的记忆只会从你成为她的剑灵那刻开始，此生此世，只有她能感受你，你也只能为她效力。如果有一天，她的命路走到尽头，那么你也一样。”
“她的剑，曾是我一个故人的。那颗桃木饺子，是我亲手所刻，作为离家前赠与他的礼物。”我想起这个事，一直放在心里，从未对任何人说。
“哦……”少年的声音带着笑。
“我魂化之后，是否就能见到你？”我昏沉地闭上眼，“我想至少……当面道声……”
“道声什么啊？唉，真是。”他吸了吸鼻子，笑了，“我们不会再见了，不是说了么，你的命路走到尽头，那么我也一样。”
我还是能听到他的声音，但我再也不能开口了。
……
6
白光流转，断裂成两段的剑刃重新严丝合缝的恢复成为完整的长剑。
墨玉长剑在空中挥舞剑气，又稳稳落入女孩的手中，桃木饺连着黑色的剑穗搭在她的玉腕上。
原本无意识的五指慢慢握住了剑柄。
“你醒了。”我轻声唤着躺在黑土地上的那个女孩。
“你是谁？”她虚弱的问。
“我是你剑中的魂魄。”我笑道。
“你救了我？”
“嗯。”
“谢谢你，我叫明嫣，你叫什么名字？”
“我……记不起来了。”
明嫣剑气驻地，吃力地站起，一手还收着除魔战利品——赤焰魔精。
她环顾着周遭，似是寻些什么，空旷的大地上方传来几声鸦叫，黄昏将至。
“你方才可见过一个高阶的除魔师，身高八尺，黑衣，佩青石长剑……”
“未曾。”
她抿着唇，握紧了手中的赤焰魔精，不再说话，半响皱着眉喃喃道，“骗子。”
几天后，我随明嫣将赤焰魔精交到大殿之上，她夺得天下第一除魔师的称号，拿到了天下第一除魔师的腰牌。
自此，我助她修行，除魔，陪她行遍天下。
只是，她始终惦念着一个除魔师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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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灵」原创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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