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阿多

你好，阿多

走到后面，才知道，肩上的东西越来越重。

    2018年02月01日    星期四    晴

文|季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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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夜本就漫长，而我又喜早睡。人常说，夜长梦多，而今却是深有体会。

但，说它是个梦，不如说是心头一处伤疤，只是今夜裂开罢了。

凌晨两点多，我从睡梦中醒来，神情恍惚，眼角带着点点泪痕。坐起身来，我轻扶额头，深深呼了一口气，念道，阿多，对不起！

在这场梦境里，我依旧无法直视它的眼睛，亦不知该怎样解答它的困惑，和祈求它的宽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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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多是雪夜出生的，那年南方，下了一场几十年罕见的大雪。一夜间，皑皑白雪覆盖了整个村庄，堆积到地上雪有一尺来高。所有的学校都暂时停课，大人们想出去打工，也都束手无策。

当时还是孩童的我，在雪地玩嗨了，晶莹剔透的雪仿佛是全世界最好的玩具，绵绵地，又带着一丝冰凉。

玩得起劲时，忽地听到母亲喊，咋家母狗生了狗崽嘞。顿时我便消了玩雪的心，撩足了劲往狗窝方向跑。

狗窝是一间放杂物的储物室，房间不大，差不多可以站五六个人左右。我半掩着门，探着半个脑袋，借一点亮光，我看到了几团粉嫩的肉团，正感好奇，却被母亲扯了出来。母亲说，现在天气冷，得把门关严实咯！我只得默默点点头，不过眼睛还是不停往那瞅。

寒冷的冬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间，当初还是几团粉嫩的肉球，就已经长出毛发，毛茸茸的，煞是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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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春快一个多月，母亲和父亲商量着把狗崽送走，只留下一只。我自然十分不舍，但父亲态度强硬，容不得有半点商量的余地。末了，只有选择屈服。

我用一块肉把阿多选出来，道理很简单，当时的我认为，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只有强者才能生存。

阿多不是吃到肉的狗，它是把吃到肉的狗给狠狠揍了一顿的狗。当时这个场景把我看愣了，旋即眼睛放光，心里嘀咕:这狗很有性格，我喜欢，就决定是它了，给它起个名，就叫阿多吧！

阿多是条黄毛狗，此时此刻它一脸憋屈，我心里默念着阿多这个名字时，它汪汪地叫唤了几声，仿佛没吃到肉，像受了多大委屈。用一句老话怎么形容来着，活像个受罪的小媳妇。

阿多兄弟被送走后，家里只剩下母狗还有阿多。我喜欢阿多，每次吃饭，阿多总是摇着尾巴跟着我，我上邻居家溜溜门，它也溜;就是打瓶酱油也跟着，以至于后来开学，每次我去学校总要朝着它吼半天，它才肯一步两回头地往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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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个晌午，我吃完饭呆呆地看着阿多，突然眼睛一亮，嘴角露出一个阴险的笑，我向正晒太阳的阿多慢慢靠近，一个跳跃压到了阿多身上，其实当时的我只是想体验一回骑马的感觉。

阿多太不争气，像受惊的小兔般哧溜一下就跑了出去，还顺带着尖叫了几声，把我摔得四脚朝天，脑震荡都差点出来了。

果断和阿多冷战了三分钟，三分钟后阿多恬不知耻地摇着尾巴走过来，我亲切地摸了摸它的头。

阿多出生在冬天，离开也是在一个冬天，只是那个冬天没有下雪。

那天夜里，熟睡的村庄，上演着一场“人狗大战”，也是那夜，村上许多狗莫名失踪。黎明，村民醒来时，只在马路上发现了一滩血迹。

我在房里听到消息后，套上棉袄忙冲了出去，对着冷寂的空气，焦急地呼唤着阿多。阿多，你这傻狗，一定不会出事的，阿多，你出来啊！我越叫越慌，心忍不住地往下沉，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

正当我以为阿多也遇害时，一声狗吠传来，声音由远到近。我抬起头，阿多在我的视野中不断放大，泪水终于忍不住滴了下来，我一个劲地抱着它的狗头，眼泪鼻涕直往上蹭。

我边哭边说:“你这傻狗，担心死我了，以后没事就别出去溜达了，等会吃饭找不着狗的。”

我带着阿多回到家，父母喜出望外，他们告诉我说，村上的狗基本都被偷走了，而且我们家母狗也丢了，但怎么它没事？我自豪地说:“也不看看谁养的狗，能一样吗？”

经过这一次事情后，阿多每天夜里都会被关进狗窝，门朝外锁住，虽然少了自由，但也多了份安全。本以为这个冬天就这样过去了，却没想到这个冬天竟这样漫长。

-5-

那天，我嘴馋哭囔着要吃猪肉，父母坐在炕头唉声叹气。那时，贫穷的家里已经没有多余的钱用来开销了，更何况是买肉吃。我继续哭囔着，阿多走到我跟前，用头拱了拱我，我甩手不理会它，继续在那里哭闹。

隔天，我意外看到父亲提了几斤猪肉回来，虽然心里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不过疑惑最后还是被喜悦所替代。我乐呵呵地拍着手，一边蹦哒一边高兴地说，“有肉吃了，有肉吃了，万岁！”

餐桌上，一盘肥而不腻的红烧肉散发着阵阵芬香，不禁让人食指大动，口水吞咽。可是，我越到后面，心里越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母亲招呼我吃饭，我习惯性地叫了声，阿多，吃饭啦。没有声音回应，我才猛地发现，阿多不见了，平时它应该和我形影不离，可这会它不见了！

我慌忙地冲进厨房，焦急地对父母说，阿多不见了。母亲努了努嘴，刚想开口说，却被父亲一句话给拦了下来，“狗卖了，卖来的钱给你买肉吃。”我呆呆愣在原地，片刻后失声大哭，“你凭什么卖我的狗，那是我的狗？”我一边哭，一边向父亲吼。

父亲也有点气愤，你不吵着要吃肉，我能卖狗吗？

我抽泣声变得更大，“我不吃肉了，再也不吃肉了，爸爸，你把阿多还给我，好吗？”

父亲说，“晚了。吃饭吧！”

“不，阿多！”我像拯救自己孩子一样，用眼泪苦苦哀求着，祈求能得到一次悔改的机会。

那次我哭许久，那次那盘肉，我一块未吃;从此，我对阿多记忆便停留在那一页。

哭了许久后，我便睡着了。梦里梦见了阿多，阿多起初跟着我跑，而后越跑越远，我在后面喊，阿多快停下，快停下。它却不理会我，越跑越快，也越跑越远，最后剩下我一人，留在这白茫茫的世界。

-6-

阿多:主人，为什么最后卖掉我？是我哪里没做好吗？
我:你做的很好，对不起……
阿多:主人，我好想你。
我:我也好想你，对不起……
阿多:主人，你为什么一直说对不起？
我:对不起……对不起……

很多事，很多人，或许只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也许，也只有失去才会懂得珍惜。不要用悔恨的泪水去追忆过往，把握当下，你需要的是，奋力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