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现在不是流行“佛系”这个词吗，其实王维才是一个标准的“佛系”，受他母亲崔氏的影响，王维是个虔诚的佛教徒，连取的名字都跟佛教有关，他名维，字摩诘，就是出自《维摩诘经》中一个叫维摩诘的居士的名字，王维也被誉为“诗佛”，其实他的“佛系”思想不仅表现在他的诗歌里，也表现在他后期的政治生涯中。

2

王维出生在一个普通公务员家庭，父亲早逝，家里有兄弟五人和一个妹妹，他排行老大，所以生活压力还是蛮大的，好在王维有才，他9岁能文，15岁便离家谋求进取，曾在长安、洛阳游历有4、5年。

小小年纪独自飘零京华，个中况味只有自己知道，《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就是在这样的心境下写的：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3

王维是个全才，不仅诗写得好，绘画、书法、音乐也相当精通（琵琶尤其弹得好），所以苏轼这样评价他的作品：“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

那时候的诗赋就像今天的流行歌曲一样谱及，王维的多才多艺使得他名噪一时，很受王公贵族的欢迎，诗酒宴游都少不了他，这其中，与他交情最好的便是歧王，歧王是玄宗的弟弟，李龟年、杜甫都曾是歧王府的常客。

 18岁这年，王维准备参加科举考试，当时有位叫做张九皋的读书人，声名也很大，因为有熟人牵线，受公主举荐，被内定为第一名。王维知道了，向歧王求助，歧王觉得公主势力太盛，不能硬争，只能另求他法。

他吩咐王维把自己平日里的好诗抄上十首，又另作一首名叫《郁轮袍》的琵琶新曲，将王维打扮成伶人模样，来到公主府参加宴会。只见王维“妙年洁白，风姿都美”，引起了公主的注意，问道：这是谁啊？歧王答：知音人。王维开始演奏琵琶，一曲毕，果然悦耳动听，满座皆赞。

歧王说，不仅琵琶，他的诗也写得很好。于是奉上王维抄录的诗作，公主看了大惊，说，这都是我平日里熟读的，原以为是古人所为，没想到是你的作品。于是命王维换去伶人服饰，作为客人来招待。

歧王乘机提及王维考试的事，说如果得不到第一名，王维就执意不参加科考，但是听说第一名已经被公主您内定了。

公主笑道，其实张九皋我也不认识，是别人推荐的。转头对王维说，你好好考试，我会帮你的。于是王维果真以第一名及第。

关于这个《郁轮袍》的故事，后人颇有微词，认为王维走了后门，其实这是唐朝科举考试的风气，当时称为“干谒”和“行卷”，在陈子昂那篇有过介绍。

也有人怀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这个故事原载于《集异记》，《集异记》是本传奇小说集，可能有虚构夸张的成分。

4

王维的第一个官职是太乐丞，相当于宫里的音乐和舞蹈老师，负责教伶人唱歌跳舞（估计是王维精通音律的原故），但是这份差事干了没几个月，王维就被无端卷入一场宫廷斗争。

表面的原因，是王维属下的伶人私自表演专供皇上观赏的黄狮子舞。实际上是玄宗忌惮他的兄弟们，生怕他们私自培养亲信，因为王维与歧王的交往，也受到牵连，被贬到今天的山东看管仓库。

五年后，王维才回到长安，这时孟浩然刚好来京准备参加科举，两人一见如故，成了一辈子要好的朋友。

后来张九龄为相，提拔王维为右拾遗。这一年秋天，朝廷与吐蕃作战获胜，王维以监察御史身份出使塞上凉州，宣慰部队，在那里生活了一年，这期间，他写了这首著名的《使至塞上》：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

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红楼梦》里的香菱学诗时，就对这联“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颇有心得。

5

渐渐地，励精图治20年的玄宗变得越来越贪玩，先是宠信武惠妃，后来又是杨贵妃，张九龄被贬，李林甫、杨国忠先后把持朝政，离安史之乱已经不远了。

这时候王维已经40来岁，头脑里的“佛系”思想逐渐抬头，他既痛恨这些祸害朝廷的人，不愿同流合污，又不愿公然对抗，而是半官半隐、不作不为。

他先是隐居在长安附近的终南山，后来又购得宋之问生前置办的别墅，更名为“辋川别墅”，这时他的妻子已经亡故，他也不再续娶，清心寡欲，和他同样信奉佛教的母亲一起在此吃斋奉佛。这是王维一生中居住时间最长的地方，在这里，他写了大量的山水田园诗：

《山居秋暝》：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终南别业》：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

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鹿柴zhài》：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王维这种半官半隐人畜无害的态度也算是保全了自己，那些在朝中作威作福的人不仅没有为难他，还逐渐把他升为给事中。

6

755年，安史之乱暴发，王维54岁，玄宗仓皇避祸蜀中，王维没来得及跟上，被安禄山俘获，逼他担任伪职，王维服药取痢，假装生病，被囚禁在洛阳菩提寺。

王维的好友裴迪冒险前来探望他，告诉他这样一件事：

安禄山占领长安后，在凝碧池举行盛宴，命梨园乐工演唱。眼见国破家亡，乐工们纷纷落泪，奏不成声，叛军拨刀相逼，有一位名叫雷海青的乐师愤而将乐器摔得粉碎，被叛军当场肢解示众。

听了之后，王维含泪赋成这首《菩提寺禁裴迪来相看说逆贼等凝碧池上作音乐供奉人等举声便一时泪下私成口号诵示裴迪》：

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僚何日再朝天。

秋槐叶落空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

后来王维还是被迫担任了伪职。

2年后，长安、洛阳收复，玄宗的儿子肃宗开始清算沦陷期间担任伪职的官员，多亏了王维这首诗，当时被裴迪传开，传到肃宗的耳朵里；再加上他的弟弟王缙（jìn）平乱有功，愿意削官为兄赎罪，王维只被降职。760年， 60岁的王维又被升为尚书右丞。

随着职位的迁升，王维就越加自责，他憎恨自己在国家有难时“负国偷生”，担任伪职；再加上肃宗也不是个好的接班人，朝廷没有振兴气象，王维更加悲观失望，一再请求辞官归隐。

这时他的妻子、母亲业已亡故，身边没有子女，他茕茕独立，生活简朴，不食荤腥，不穿华丽的服饰，斋里仅设有茶档、药臼、经案、绳床而已，退朝后，每每“焚香独坐，以禅诵为事”。

761年，情非得已以“佛系”对抗官场险恶的王维逝世，享年61岁，葬于辋川别业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