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HX
田家往事一座小城,小城的中心有一座古门楼。
那是官老爷所在的地方。下建楼座,中砌卷洞,上建复宇重楼。高城耸立,飞檐翘角,好不气派。卷洞上方的正中题着“鼓角楼”三个大字,但大家更习惯戏称它为“衙门洞子”。
走过它,你就走入了衙门;站上它,你就成了衙门。
“这门楼啊,原先最早建于宋朝,可惜后来毁了又重建,建了又被毁,城里那个顶有钱的占老爷才捐了大价钱把它修好,不知道又能管多少年哦,你爷爷我本来是能站上那楼的,哎,现在是再也站不上那楼了。”靠在床上的田老爷对着孙子小义又开始说起鼓角楼的故事。
古往今来,称“老爷”的人,要么戴“官帽子”,要么揣“钱袋子”。田老爷,学名田忠文,一听就是个拿笔杆子的人。左右邻居,乡里乡亲称他为“田老爷”,也的确因为他从前当过一段时间的官老爷。不过,长短就是另当别论了。
四岁的小义趴在床边,满怀期待地说:“爷爷爷爷,等你病好了,就带我去广城吧,我要看鼓角楼。”
“小义,你又缠着爷爷了,让你爷爷好好休息,”田老爷的大媳妇张霞翠挺着大肚子,拿着一碗药进了屋,“爸,药煎好了,先喝药吧。”
“好好。媳妇儿啊,小义他爸呢,又溜到哪儿去了。”田老爷一边端起药,一边想起了今早起来到现在还没看见他的大儿子。
“哦,他说他有事,一大早就出去了。”
“他有事?他有个球事!我看他昨晚上都没着家吧。败家子儿啊,败家子。指望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我们这天顶上的玻璃盖上,可苦了你啊,媳妇儿。”田老爷一生气,就又差点把药给洒了。
还是小义耳朵灵,听见了外面的脚步声,忙说:“爷,我爸回来了。”
说时,田厚德又晃悠着身体进门了。
“呦,爸,你醒了啊。哎呦”田厚德醉眼朦胧地招呼着,却没留意被一旁小义的小凳子绊了脚,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摔的好!你个不孝子!”田老爷一声叫好。
“没事儿吧。”张霞翠忙上前扶起她丈夫。
“霞翠,甭扶他,他个没用的废物。一天到晚,就知道在外面赌钱喝酒,迟早要死外面!”田老爷一生气,就又气不顺地喘起来。小义用小手忙拍拍爷爷的胸。
“我当然是没用,也没看,我是谁的儿子。”该是酒壮怂人胆,宿醉酒未醒的田厚德脱口而出。
田老爷在床上听了这句话,一面大声咳嗽,一面抓起床边的拐杖,朝儿子的方向直打。
“你打你打啊,反正我这条命也不知道能活多久。”田厚德越嚷越来劲,直把身子凑床边去。
张霞翠摸着肚子,还蹲在地上,拿出手帕抹泪。田老爷听了这话,只得把拐杖连连地敲地,好像要用他仅剩的所有力气,把地敲出洞来。
是啊,他怎么舍得打他这儿子啊。他这儿子生来就是富贵命啊,哪里打得,只盼他能活一天就多赚一天,否则,让霞翠娘儿三怎么过日子。
院里的老二家早就听见屋里这么热闹,听着时候差不多了,二媳妇李兰芝就扭一扭地进了屋。
“这又是闹哪出戏啊。爸,你消消气。他大伯肯定不是故意气你的。你俩身体都不好,可别相互气坏了。大嫂,你怀着孩子呢,别哭了,别哭了。”二媳妇把小义妈扶到了椅子上,给她擦擦泪。“小义,快出去,看你叔又跟你小良弟在玩啥呢。”
小义看看他爸自个踉踉跄跄地朝自己屋走去,忙跟在后面,看见他爬上床躺好,才安心地出了屋,找他小良弟玩去了。
没瞧见弟弟小良,倒看见二婶和他妈在厨房忙活,小义坐在门口玩石头。只听见屋里的二婶在说,“大嫂,不是我说啊,我们也真是命苦。不过我倒也还好,可你呢。从前几个村的人都知道,张家大小姐要嫁到田家做太太。那会儿,咱爸还在县里刚当上县长,咱们这宅子又刚刚建好。别说,咱这房子到现在,那也是在全乡数一数二的,咱爸还一直念叨要把天井上装玻璃呢。你入门那天儿,我还是个姑娘,几个小姊妹儿就站在村口看你,好家伙儿,那么长的一个队伍,我们数了又数,整整十八箱嫁妆啊。哪知道现在是这样哦。”
张霞翠在一边默默生火,李兰芝倒越说越起劲。
“前两天,我听我们家的说,县里又要选县长了。你说说,咱爸那么有学问,什么不好当,当个国民党,结果这县长椅子屁股都还没坐热,就要被人抓。我听广城的人说啊,那天可真是吓死人啊。一群带枪造反的人在街上捉他,幸好他机灵躲进了一个染坊,拿起一个围裙就穿上,躲过了他们。不过,这有啥用啊,回来就倒下了。我说啊,咱爸这病就是被吓出来的。我听说啊,他当时从染坊出来的时候,裤子都是湿的呢。再说小义他爸,又懒又好赌,咱不说,就说他那身病,哎,也真是家门不幸哦。咱爸一倒,家里就倒了俩。我上次看见大哥倒地上那吐白沫的样子,咿,真是吓死我了。”
“好啦,兰芝,别说了。快收拾收拾,要开饭了。”张翠霞被她这个妯娌,说的实在是头疼。
是啊,谁不知道她是要来当太太的。可是,又能怎样呢。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天井的玻璃装还是不装,老爷是县长还是不是县长,小义爸是病还是不病,她都是田家的大媳妇,而不再是张家的大小姐。
但她还有希望啊,她还有小义,还有肚子里的孩子。她希望,这个孩子能早日出来,两个孩子能健康长大,就是她最大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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