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绣阁的密室里,昏黄的烛火映着少年冷峻的脸庞。
骆羽摘掉草帽,轻轻拂去身上的尘土,从贴身的口袋中掏出一方绣工精美的锦帕,小心翼翼地递上去。
墨生接过手帕,凌厉的目光注视着右下角那一处小小的乌金色印章,良久,掌背的青筋微微凸起,发力,柔软的锦帕随即化成碎片,雪花般飘落在地上。
“去姜府送信吧,告诉小侯爷,就说他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可是……您真的要把陆姑娘送走吗……那么以后再想见面,怕是要费一些周折了。您……请三思。”骆羽忽然有些同情自己的主人。
“我已经决定了,尽快安排她们母女去临安,吴县,不能再留了。”
“遵命……”骆羽轻叹一口气,戴上草帽,默默地从暗门退了出去。
墨生自然舍不得这么快将念棠送走,只是眼下的局势对棠掌柜愈发不利,他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让她置于险境。再说,即使她去了临安,想见面也并非难事,不是还有师父传授的“神行千里”吗?
说来惭愧,当初师父要他学这神功,是为了在危急时刻可以脱身保命,年轻气盛的他还曾拒绝了一番,因为总感觉临阵脱逃是件丢人的事。不曾想,如今自己竟要仰仗这功夫来和心爱的姑娘相见。
想到念棠,他不禁又皱起了眉。那些害她涉险的人,怎能轻易放过呢?一个都别想跑。
墨生换上了夜行衣,挑了最快的一匹马,轻装上阵,一路向北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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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漆漆的官道上,一辆马车不紧不慢的向前,在四周护卫的几个人看起来都有些疲惫,人骑在马上,不停的打着瞌睡,摇摇晃晃的似乎随时会栽下来。走在最前面的彪形大汉,回头向身后的人吆喝一声:“兄弟们,再坚持一下,前面就是驿馆了!”
五月的江南,暑气渐盛,那汉子热得发昏,烦躁地将头上的墨绿色缠布帽子摘了下来,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突然,他身下的马一声嘶鸣,定在原地不动了。“畜生,又偷懒!”大汉狠狠地踹了马肚子,只听那马儿一声惨叫,晃了晃,但仍然纹丝不动。
“停!停!有情况!”汉子警觉起来,翻身下马,并招呼同伴们一起停下。
忽然,这一行人几乎同时听见了“嗖嗖”几声,然后马群一阵嘶吼,安静下来时,所有的马匹都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什么人?给老子出来!鬼鬼祟祟用暗器,算什么英雄!”大汉怒气腾腾,无奈四周黑漆漆的,见不到人影。
“哥哥们,别生气,小弟我只是跟大伙开个玩笑~”黑暗里传来少年莞尔的声音。话音刚落,轻轻弹指间,几枚银针闪过,只是这回的目标不是马,而是人。几个体重加起来超过一吨的壮汉,竟像是被施了咒语一般,毫发无损,却寸步难移。
领头的汉子心知遇到了高人,虽怒火攻心,也只得忍气吞声陪笑道:“这位少侠,不知哥几个哪里得罪了,咱明人不说暗话,甭管啥子恩怨,您说出来,阿鲁在此,给您陪个不是!大人不记小人过,咱就一笔勾销了,如何?
看着几人又气又急、又惊又惧的窘状,少年咯咯地笑起来,从黑暗中飘然走出,停在这一队被定格的人马面前。
“这位阿鲁哥哥,您可知,在我们汉人的地盘,最好不要带绿色的帽子,深绿也不合适~”少年满眼笑意。
“哦?那却是为何?”阿鲁一脸疑惑。
“咳咳……这个,小弟不便明言,总之嘛,信我就对了!”少年微微捧腹,笑弯了腰。
“敢问少侠,你拦住我们,不会只是想告诉在下不要带绿色的帽子吧!”阿鲁的暴脾气又要发作了。
“不不,当然不是,小弟此番得罪,只想问哥哥一个问题而已——哥哥这车上所载之物?从何处来?又要运到何处去呢?”
“呵,小兄弟,虽然你功夫不错,哥几个甘拜下风,但是哥哥也警告你,不该问的就别问,都是道上混的,知道的太多,是要付出代价的!”阿鲁横眉冷对,盯着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瘦弱少年。
“是吗?那要是小弟非要弄个清楚呢?眼下咱们都在这官道上走着,万一弄出一些动静,引来官府的人查验一番,一切不就明明白白了?哥哥是想亲口告诉我,还是让小弟去问官府的人呢?”少年的笑容里,透出丝丝寒意。
“你……你究竟是何人?到底想干什么?!”此刻,阿鲁真正感到了威胁。虽然,以他的身份,不必担心官府的人会怎样为难。但,若是因为惹来官司,误了主上的生意,他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赔了。
“哈哈,哥哥你别紧张,你就是个送货的,你不说,我也知道这批货的来路。放心,小弟不会伤及无辜,我要的,只是这箱货罢了。”
说罢,只见少年拿出一块燧石和一根木棒,用力擦拭,火光便倏忽闪烁。他聚气凝神,掌风劈向火花,瞬间烈焰燃起。
轻轻地,少年将烈火投向装满货物的箱子,再度运气发力,火势顿时翻了数倍。令人称奇的是,那火焰只在箱子的范围内燃烧,并不蔓延到别处,甚至拉车的马都没有受到惊扰。
但,阿鲁已经惊恐交加,不能自已……他惨叫一声:“不要烧啊!!你个小王八蛋,你这是要了老子的命!!!”可是任凭他怎样谩骂,都没有回转的余地。他和他的兄弟们都被死死封住了穴道,那些马儿还能摇晃几下,他们却是完全无法活动。
眼见着箱子焚烧完毕,少年收起掌力,火势随即灭去。静谧的夜里,除了马车上少了一个木箱,一切如常,看不出这里曾发生任何意样。
“阿鲁哥哥,现在箱子没有了,你想必是交不了差了。若是就这样回去见你家主子,我猜嘛……至少要断手断脚惩罚吧~哈哈哈~~”
阿鲁此时已经彻底崩溃,他身后的兄弟也早被吓傻。何止断手断脚那么简单,他的主子,会把他们都剁成肉酱,拉去喂狼。
“你们这样回去交差,就是死路一条,然而小弟不会见死不救的。不如,给你们一个选择——三日后的酉时,吴县醉仙楼,我们再叙兄弟情长。这三日嘛,是留给几位哥哥考虑的时间,若是不愿意,小弟也不强求。再过半个时辰,诸位的穴道会自动解开,小弟这厢再留下些碎银子,足够哥哥们去前方的驿馆休息。期待再会哦!”
少年一阵风似的掠过一行车马,消失在黑暗里。此时,阿鲁等人才发现,封住他们穴道的银针不知何时也消失了,真气在体内缓缓运行,果真最多半个时辰即可复原。
过去的短短十几分钟里,阿鲁觉得自己像从地狱里走了一遭。那个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少年,小小年纪,武功竟如此诡异莫测。方才,他烧箱子所用的邪功,像极了江湖中失传已久的御火秘术“涅槃”。可是,他也只是从太爷爷那里听得一二招式,怕是整个北凉都无人亲眼见过。
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又怎会习得此等神功?他到底是谁,为何偏要与自己过不去?
唉……想想眼前,他是谁或许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箱子烧了,他和弟兄们的性命也要眼看着化为灰烬。难道真的要坐以待毙,回去任由主上宰割?
还是……考虑一下那个小王八蛋的建议,或许还能留一条生路?
阿鲁的人和马,此刻都在夜色里陷入了深渊一般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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