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我始终没能忘记她走的时候，对我说过一句话。她说，阿林，你太胆小了，把爱字从嘴里说出来，就那么难吗？
回望那些我和她在一起度过的时光，我又一次不争气地哭了。也许她说得对，我生性懦弱，尽管爱她爱到无法自拔，却仍旧瞻前顾后，把一颗悸动的心一层一层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深深地藏在身体里，只有在午夜时分辗转反侧的时候，才敢偷偷拿出来，轻轻地抚摸它那精致的纹路，细细品味点滴时光里微小的甜蜜，再蹑手蹑脚地将这份温柔放回原处，若无其事地继续新一天的生活。
认识她的时候，我刚刚被学校开除。开除的原因，说出来大家都不相信，但是却句句属实。那天，我在学校走廊里看见一个学长正在欺负我们年级的同学，我忽然怒火中烧，上前去理论，没想到那学长直接动手，打了我一拳，我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力气，竟失手将学长打成重伤。校领导将我叫到办公室，我不但不肯认错，还据理力争，结果学校以打架斗殴为由，将我撵了出来。背着书包，看着校门口的阳光，当时的我虽然很失落，却在心底暗暗生出一丝欢喜——是不是这样做，也算是主动向勇敢迈出了一步呢？
就你？还打学长？别吹牛了！她听了我的讲述之后，咯咯直笑。她把手中的扫把递给我，指了指对面的放映厅，我们快进去打扫吧，下一场的观众马上就要进来了。
就这样，我从一名学生，变成了电影院里的一个保洁员。虽然每天都要和观众扔下的饮料瓶打交道，但这份工作也不完全都是苦涩，我甚至还从这样的生活中感受到了一丝甜蜜的气息。
那天，电影院里放了一部很小众的爱情片，可想而知，票房有多惨淡。她看观众很少，拉着我走进了放映厅，找到两个相邻的空座坐了下来。我左看看，右看看，低声问她，这样不好吧？我们可是在上班啊！
反正我们的工作暂时做完了，你就陪我看看这部电影嘛！这位导演可是我的偶像哦，我特别喜欢他对艺术的那种执着！
我这才知道，原来她曾经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位电影导演，无奈家境贫寒，早早就辍学了，学习艺术对她来说，更是一种奢望。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有如钻石般璀璨的泪光在闪烁，伴着电影里轻柔的音乐，我忽然觉得一阵心疼，很想抱抱这个在梦想里挣扎的姑娘，可是我却没敢伸开我的胳膊，我只是静静看着她迷人的侧脸，它随着影片里的灯光忽明忽暗，就好像我此时此刻一下一下跳动的心脏。
从那以后，每当电影院里有爱情片上映，我都会早早地帮她把眼前的工作做完，陪她一起坐在放映厅里看电影。我们肆无忌惮地享受着这份免费的浪漫，我也越来越依赖这种心照不宣的甜蜜。有几次，看着电影里男主角向女主角求婚的镜头，我真的好想对身边的她说一句，我爱你，可是我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尽管那种爱意已经几乎从心房里溢出来，我却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妥。很久以后，我才懂得了自己当时的顾虑，因为太爱一个人，所以更加丧失了自信，我想给她更好的生活，带着她奔向她向往的艺术殿堂，可是我却没有那样的能力，甚至都没有钱和她来一次像样的约会。我一直在等待着一个契机，可是却没想到，等到的竟然是她决绝而去的背影。
那是一个微凉的秋日，我像往常一样，早早地看好了电影的场次，然后默默地帮她干完了原本属于两个人的工作。我坐在放映厅里等她，她却迟迟没有来，我有点担心了，赶紧拿出手机打给她，就在这时，我看见她就站在放映厅的门口，并且用手机的屏幕光冲我晃了晃。我赶紧跑过去，她的眼睛又红又肿，显然大哭过一场。她颤抖着嘴唇告诉我，她再也不需要这份工作了，因为她远房的亲戚帮她物色了一个富有的老板，她决定和那个男人结婚。我一下子慌了，那种感觉就好像小时候妈妈刚刚给你买了一件你最喜欢的玩具，却被邻居家的哥哥一把抢走，你想赶快追过去，不料被石头绊倒在地，只能眼看着他拿着你心爱的东西越跑越远。
她说，我不是爱慕虚荣，我只是等不起了。我需要一句肯定的话语，只一句就好，可是我等了那么久，却从来没有等到过。
那一刻，我站在她的面前，两只腿却仿佛已经从地面上飘起来。我只觉得一阵眩晕，想张口解释，嘴唇却好像有千斤重，声音卡在喉咙里，再三挣扎，却还是没有办法发出来。我只能看着这最熟悉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一步一步，彻底地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我一共陪她看过31场电影，看她笑了24场，哭了7场，却终究只是自己陪自己完成了一场独角戏而已。
从那以后，我再不敢看任何一部关于爱情的电影，因为每当我看到那些甜蜜的镜头时，我的脑海里便会浮现出她靠在我肩膀上的情景，心口便会撕裂般地疼痛。我真的很怕自己有一天会想她想到发疯，我怕我会不由自地去找她，可是她终究要去过属于她自己的生活，我不能那么自私，我要学着祝福她，不是吗？
只是她永远都不会知道，有一个男生，曾经为她默默地攒了一万元钱，虽然数目很小，但是他却希望这些钱可以帮助她靠近她一直以来的电影梦，因为他喜欢看她眼睛里有梦的样子。
我知道，自己其实潜意识里还一直在等她，尽管她再没发来过一条短信，然而这世界上仍旧每天都在上演着相遇，也总有人突然跳出来喊卡。或许伤感只是人类一种消极的选择，那么不妨转换一个角度，既然你我都曾固执地演过一场独角戏，那么索性将这两份记忆好好珍藏起来吧，等时光把它们剪辑成一段华美的过往。或许多少年后的街道旁，你我还会再次相逢，到那时，我们再携手去一次放映厅，让大银幕告诉我们，青春里的那些年，最好的你和最好的我，早已经将彼此的轮廓深深地刻进了眼眸里。而那句我爱你，其实早已化为一泓清澈的泉水，滋养了我们的整个生命。
黄子京，95后作者，第三届超级明星文学新人选拔赛全国16强。爱写作，爱电影，天秤座女生，完美主义者。
感谢您的阅读，欢迎关注作者，也欢迎将此文章分享给您的朋友，转载请联系作者，原创文章，抄袭必究！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