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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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我站在床头看着他，额头上的皱纹和脸上的老人斑无声的诠释着他经历过的83载沧桑岁月，头发斑白，连胡须也是白色的，他的眼神有些混浊，蜡黄的肤色显示着他这么些天来身体饱受的煎熬，原本小时候在我眼里多么顶天立地的一个人儿啊，到老了竟然显得这样瘦弱和无助。

01

在学校的时候，我就听说了爷爷生病住院了，等到考完试的几天，坐在火车上的时候，眼前的景色一点点从身后退去，好像时光倒带把我也拉回了从前，就那么一瞬间，我好像重新回到了五六岁的那个时候。

那时候的祖父是不苟言笑的，我们几个孩子都和祖母比较亲，祖父和我们说话不多，他每天在田间劳作耕种，回来了会去牵牛到河边饮水，或者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泡上一壶自己炒的茶叶，在谷仓里摸上一把花生放在跟前，然后喝茶吃花生，一边看着天边的日落和晚霞，那场景，至今仍深深的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感觉那样忙碌了一天的他，胡子拉碴的饮着茶，夕阳的余晖照在他轮廓分明的脸庞上，倒像是一位潦草的诗人。

当时我是兄弟姐妹里面最小的一个，他看到我在旁边蹲着傻乎乎的看着他，就会朝我招招手，笑笑的看着我说：“过来，吃花生。”我赶忙跑了过去，没有炒熟的花生也是很香的，那时候农村家家户户都一样穷，都没有什么钱买什么零食来吃，自产自销的花生倒成了难得的美食。

有时他也会先喝一口自己大洋瓷缸里泡的茶，然后笑着给我也喝一口，我总感觉他的笑里像是有什么我捉摸不透的阴谋，但是吃花生吃渴了也想饮水，就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然后噗的一下全都吐了出来，真苦！祖父放的茶叶太多了！他看到我吐出来反而像个孩子一样哈哈大笑，像是阴谋得逞了一样，我哭着跑着跑去向祖母告状，祖父还是在后面笑个不停，可是当他面临祖母的埋怨时立刻老实的像是个孩子一样……

后来也不知怎的，长大了喝惯了各种饮料之后，反而更喜欢喝茶了，看着纤细的叶身在沸水中婀娜飞舞，品上一口感觉清冽甘甜，那些小时候尝起来的苦味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那一杯清茶的醇厚与芳香让人回味无穷。

02

小时候关于祖父的记忆不多，还有一件就是五六岁的时候的一个夜晚，我那一晚高烧不退，祖父和祖母两个人背着我走了几里路去看医生，那时候的手电还是干电池，半路上手电没有电了，祖父背着我，祖母走在前面，三个人就着月光在小路上行走，那时候天气有些凉，但约莫还是能看得见一些萤火虫，天上是皓月繁星。

去的时候高烧我记得并不清晰，回来的时候精神好了很多，祖父怕我在他背上睡着了着了凉，就给我讲故事让我提提神，他指着天上的银河说那边住着神仙，王母娘娘在那用簪子划了一道天河，被隔开的是牛郎和织女，我并不明白牛郎和织女是什么，也只是静静的听他说，萤火虫倒是好像被他的故事吸引了似的，一路围着我们转，我好想捉两只萤火虫带回去放在帐子里，可是精神不好，在祖父背上也不敢肆意折腾，只依稀记得那一晚，风清，云阔，月明，三人行。

昨天晚上的时候在医院里，祖父吃完晚饭还挺好，夜晚十点的时候，他陆陆续续发出一些声响，我起初以为是他睡觉自然发出的呼噜声，可是后来渐渐听见他在痛苦的呻吟，苍颜白发，脸上都是一些皱纹，嘴巴半张着露出为数不多的几颗牙齿，我起身过去轻轻的问他哪里不舒服，可能是年龄大了耳朵听不太明朗，连续问了几次，他指了指心口，我慌忙去找来医生，值班的是一个刚上班的小伙子，见到这么大年龄的老人，心里也有些发怵，半天不知道怎么办。

我的祖母用手掌探了探额头说祖父有些发烧，护士用温度计量了一下果然是有些发烧，倒了一小杯退烧的药剂给祖父喝了，稍微好了一会儿，不久又开始痛苦的呻吟，我就这样一夜起起回回反反复复也不知醒了多少次，心里面想着，小时候我和哥哥姐姐们生病的时候祖父和祖母该是有多么的操心和心力交瘁，一夜我都已经感觉到疲惫，可是他们那个时候白天还要劳作，庆幸的是最后到白天发热算是退了下去，我心里也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时间啊，愿你慢慢的走，让祖父和祖母在老年的时候能够多享受一些清福吧，无疾无病就这么慢慢的每天看着旭日东升，无忧无虑的看着夕阳西下。

03

第三件事情是我上初中的时候，初中三年级的那年冬天，那天中午我在午休，听见同学喊我说我爷爷给我送行李来了。

那时候天上已经在下起了雪花，我跑出教室走到楼梯过道的时候，看到祖父佝偻着腰，身上穿的是黑色粗布棉衣，一双黑色棉鞋上面满是泥泞，他带着黑色的帽子，胡须已经斑白了不少。

可能是天气太冷他又一直背着行李的缘故，他的鼻间有一些清色的鼻涕也没有来的及擦，身边放着一袋行李，看到我从楼上下来，他笑着说在学校走了一圈也没有问到我在哪里，好不容易一个学生告诉他三年级在这边这栋楼，才让认识我的人找到我。我看到他的样子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但我忍住了没有哭，楼上不远处还有几个同学在看着我，我不想哭出来让别人看到。

我姐姐上学的时候他和祖母来学校送过几次菜，后来年龄大了也就很少往学校跑了，等到我上初中的时候，学校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他又常年不来的，哪里能轻易的找到我呢？

我和他一起背着行李往宿舍走去，路上飘着雪花，地上已经都被打湿了，我说你怎么赶到下雪天跑来给我送被子来了，我夜晚睡觉还行，那么大老远的走去走来多累啊，地上路滑你要是摔倒了该怎么办？

祖父已经老了，他佝偻着腰笑笑许久才说一句话，他说他和祖母担心下雪天我在宿舍睡觉冷，他俩人也不会看天气预报，一直忙，只有等着快要下雪的时候才知道，怕我夜晚冷，它就用袋子装着行李然后外面用塑料薄膜包着给我送了过来，那时候小路还没有修成水泥路，他就顶着寒风和大雪背着行李走几里路远来给他的孙子送被子。

祖父的背已经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弯的，小的时候我只有他腰以上那么高，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腰越来越弯，最后简直佝偻了起来，弯的都达不到我的胸膛这么高。爸爸妈妈说祖父的腰是常年在田间劳作再加上照顾我们几个孩子给硬生生压弯的，他们所言不假，祖父一辈子在驯养着庄稼，养育着子孙，到头来他向庄稼低了头，向时间弯了腰。

我们铺好了床，祖父走在回去的路上，我送他到校门，他说别送了，回班里好好学习去吧，对我摆摆手，手里拿着装行李的袋子，弯着腰一步步的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大雪已经染白了路面，风吹、雨打，他在那片地面上留下了第一个脚印，然后是一道长达几里路的脚印，正所谓风雪归途上，泥泞脚步深，那一幕，我永不能忘！

年尾将至，祖父还在医院里接受治疗，我出生到现在二十余载，祖父平时虽有一些小的疾病灾害，但终究没有大害，前不久的一场大雪终于将他的早已经不在坚挺的脊梁压趴下了，幸好我的父母赶回来给他送到医院，耄耋之年，垂垂老矣，怀想这二十年来的养育之恩，惟愿您能够平安健康，顺心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