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人已经抓回来了。其中一个在酒吧嗨大了,现在还没醒。另一个小的,父母跟着一块来的。”陆婷揉着太阳穴,把情况告诉给解剖室外,一脸凝重的李艺彤。
“秦莎莎的父母来了,”李艺彤侧身倚在门口,眼睛盯着地面暗淡的血渍,“孩子上个月才满15岁..”
“这几个人渣!”陆婷攥紧拳头,忽然想到一件事,“咱们第一个抓的男孩,和秦莎莎是同学,那他应该..”
李艺彤咬着牙挤出一句话,“我们执法,不是为了保护这种禽兽不如的败类。”
三名犯罪嫌疑人全部落网,其中年纪最大的不过17岁,李艺彤决定先拿他开刀。
“高一辍学,家里开着超市,独生子,无业,有辆自己的车。看样不缺钱,为什么绑架秦莎莎?”李艺彤轻描淡写地直入主题,反倒把对面的少年问个措手不及。
少年挑了下沉重的眼皮,吸吸鼻子,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处于何种情形,“钱嘛,谁嫌多呀,随便要一个亿玩玩呗。”
“既然要钱,为什么玷污秦莎莎,还杀了她!”李艺彤的目光冷如刀锋,扎在他颓废萎缩的身体。
少年惨白的嘴唇颤抖着,凹陷的脸颊裂出一个回味无穷的微笑,“觉得她好看,玩玩呗。”
塑料中性笔在李艺彤的掌心,发出窒息的呻吟,“没人可以随意践踏别人的生命,你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面对警察冷酷的警告,少年非但毫无畏惧,反倒笑嘻嘻的分享起自己大脑中为数不多的知识。
“我知道,强奸嘛,最多三到十年。我还不满18岁,就算关十年,出来也才二十多,啥也不耽误。”
笔的呻吟声终于在粉身碎骨后中止了。
李艺彤的拳头攥的骨节发亮,一言不发地怒视着对面慵懒的犯人,原本应当惩戒罪恶的双手,只能握着无力的笔,记录他们的丑恶。
走出审讯室,忍无可忍的墙头挥向雪白的墙壁,留下斑斑血迹才渐渐松开。
陆婷拿出纸巾包住李艺彤的手,颓然的告诉她一个更残酷的事实,“从死者身上提取的DNA,已经完全确定三人的犯罪事实。不过另外两个年龄均不满16周岁,大概判不了几年..”
“呵,”李艺彤颤抖的嘴角,苦笑着摇头,双眼憋得通红,“我们就像给罪犯跑龙套的,累死累活抓到了主角,结果上帝一句话,十年后人家又是一条好汉。时间除了消磨人的耐心,什么都改变不了。”
李艺彤扯掉抱住伤口的纸巾,步伐沉重的迈向走廊尽头的解剖室。
推开门,掺杂着药水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李艺彤皱着眉走进内室,看到盖着白布的秦莎莎脸白的和墙壁一样,平静和毫无感情。
“做完笔录了?”带着口罩的冯薪朵举着刚洗完的手,活动几下颈椎,“尸检已经结束,秦莎莎的父母办完手续就来接她。”
李艺彤侧过脸深吸一口气,想到父母来接的孩子已经是具冰冷尸体,心中翻涌的情绪被狠狠的压抑。
“那李旭呢,他怎么死的?”
“坠楼,”冯薪朵拿纸巾擦擦手,摘掉了口罩,“脸摔得像快递车祸后送来的披萨。”
李艺彤环视了一圈,“尸体呢?”
“被家属带走了。”
“什么?!”上次听到这话是华沙去世的时候,她连尸体都没看到,就被家属急着送去火葬了。“都特么什么家人,不确定下死因吗?”
“有目击证人看到他是自己跳楼的,我简单看了下确实没什么他杀痕迹,家属也没意见,马上就带走了。”冯薪朵气定神闲的喝一口泡好黑咖啡。做法医这几年,这种情况真不是头一回见。
“他好好的干嘛自杀?”李艺彤说完想起上次在夜店,被她暴打一顿的李旭,委屈哭丧的像个没长大的小孩,甚至有种向她寻求安慰的倾向。她实在想不通,华沙为什么会嫁给这么懦弱的男人。
[我欠华沙的,今天我还了。李艺彤,你欠的呢?]
李旭临死前的话警醒了她,一个刚失去新婚妻子的人,整日声色犬马,突然自杀一定有原因。可惜最直接的证据已经被带走了,就在她审讯少年犯的时候,“该死。”
冯薪朵喝完咖啡擦擦嘴,从冷柜取出一只试管,“该不该死,验下血就知道了。”
看到试管上贴着李旭的名字,李艺彤激动的将冯薪朵拦腰抱起转了一圈,吓得冯薪朵高举手中的试管,李艺彤你再耍流氓,我叫大哥了啊。”
“心怀感激的拥抱一下也不行,”李艺彤撇撇嘴松开手,“我再也不是你宠爱的弟弟了。”
“黄婷婷那个醋精看到咱俩这样,你姐就只一滩硫酸腐化的血水了,要不要检验结果了?”
“要!”李艺彤马上乖乖的立正站好,让到一旁看冯薪朵开始做血样分析。
过了将近一小时,李旭血样成分的分析报告出来了。
“血液成分中并没有咖啡因类物质,含有一定酒精,”冯薪朵专注的眼睛露出一丝困惑,“以及..大量的5-HT?”
“那是什么?”
“5-HT又名血清素,是一种抑制性神经递质,常被用来提取SSRI,也就是抗抑郁药。”
“抗抑郁药..”李艺彤拿过报告,圆圆的眼睛瞪老大又看了一遍,不由反问,“他这种人也会有抑郁症?”
冯薪朵理解李艺彤的心情,但认知的偏差并不能改变科学的鉴定,“抑郁症并不是简单能从外部状态判断的,任何人都有可能得抑郁症。”
李艺彤扔下报告,不甘心的向外走,“我宁愿相信他是酒精中毒。”
“发卡!”冯薪朵急忙叫住她,“有件事忘了告诉你,来领李旭尸体的家属中,还有黄婷婷的母亲。而且,是她主张马上带走的。”
夜店单独见李旭那晚,李艺彤听了太多他对华沙的深情宠爱,可是那又怎样。出轨男人说的话,也能信吗?
李艺彤一边开车,一边给陆婷打电话,让她帮忙查一下市里最有名的心理诊所。她没记错的话,抗抑郁这类药物应该只有指定的心理医生才能开。
“您好,请问鞠医生在吗?”到达诊所后,李艺彤点名找诊所的主治医师。
前台不耐烦地打发她去排队,“鞠医生正在忙,没预约的话,请到那边叫个号等着。”
“那能请她把手里的工作先放一下吗?”
李艺彤掏出证件晃了晃,前台尴尬的笑笑,马上打了个电话,“李警官,请跟我来。”
走进医生办公室,李艺彤愣了一下,以为自己走错房间,退出来又看了眼门牌,的确是主治医师。
一个全市最有名的心理诊所主医师,竟然是个年轻漂亮的小美女。
“打扰了,鞠医生。我,我是市刑侦队的李艺彤,这次来是想向您了解些情况。”一踏进这个房间,李艺彤就开始不自在,说话也不利落了,甚至脸还有点热。
“没关系,请坐。”鞠医生给李艺彤倒了杯温水,笑容温和的坐在对面的沙发,淡定的看着她,“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平时的工作也是提问题。”
李艺彤喝了一口水,整理下思绪,“那我直说了。您这来过一个叫李旭的病人吗,他..有抑郁症。”
鞠医生歪了下头,善意的提醒她,“在任何医疗机构,病人的信息都是隐私。”
李艺彤点点头,严肃的回敬道,“没错,不过李旭死了,就在今天。我也可以明天拿着文件再来一次,不过,您被耽误的时间会更多一些。”
“来看抑郁症的病人很多,但是从没来过叫李旭的。”鞠医生意味深长的打量起这位年轻气盛的女警官,发问道,“李警官这么着急调查这个人,看来你们关系匪浅。”
被一双老练的眼神审视,令李艺彤很不安,果断起身,可惜这趟无功而返。
“李警官慢走,有空再来。”
李艺彤被客气的送到门口时,猛然想起些事,犹豫几秒后,终于开了口。
“那请问,您的病人里,有叫华沙的吗?”
出于工作的特殊性,李艺彤经常直面鲜血淋漓的死亡,却极少来寂静的墓园。
今天是她最近来的第二次。
墓园里的灵堂正在进行葬礼,李旭面无表情的黑白照挂在上面,尸体已经推进火葬场。李旭的母亲哭的痛彻心扉,不得不被人搀扶着,而主持丧事的则是李旭的姨母黄凤仙。
李艺彤站在不远处观望了一会儿,深感乏味,甚至有些烦躁。于是捧着百合花走进墓地,到华沙幕前愣了下,一束尚且新鲜的百合花摆在墓碑旁。
想到李旭的葬礼还在进行,许是顺便的祭拜。李艺彤没多想,放下花,为华沙又仔细的扫了一遍墓。
擦完墓碑,李艺彤拍拍手上的灰,看葬礼那边进行的差不多,准备过去。这时,一个戴眼镜的清瘦男子,面容凄婉的捧着玫瑰,与她擦肩而过。
李艺彤站住脚,转头看向男子,想起在哪见过。
“小赵?”在黄家的分公司跳楼的女孩,戚冉的同事,唯一对戚冉的死感到悲伤的人。
小赵停下,转头看到李艺彤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李警官。”
“你这是,来看戚冉?”恰好选在李旭去世的日子,来看自己心仪的女孩。李艺彤感觉自己似乎对这个小赵遗漏了什么。
“对,今天刚好有空,给她送束花。她生前最喜欢玫瑰,有段时间几乎每天都能收到玫瑰,开心的不行。”
“那些玫瑰,是李旭送的?”
听到李艺彤的问题,小赵哀伤的脸突然笑了下,不解地反问她,“你怎么会想到是他,怎么可能是他?”
“不是吗?”小赵的反应让李艺彤紧张起来,急忙求证,“戚冉不是李旭的情人吗,后来被李旭抛弃跳楼自杀。还是,你对这些事一无所知?”
小赵抱着大束的玫瑰,在落日的余晖中,无奈的苦笑着,没想到关于戚冉的八卦竟会被警察当真。
“这些事我确实一无所知,但有一件事,是我向她表白时亲耳听到的。冉冉说,她不喜欢男人。”
小赵说完继续去为逝去的爱人扫墓,剩李艺彤一个人在忽如袭来的震惊中余波回荡。
从墓地下来的一路,李艺彤分析戚冉那句话的可信度。毕竟有些女人为了拒绝别人,什么话都说的出口。但是拿性取向当借口,也太容易被拆穿了吧。
可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李旭的出轨对象又是谁,还是说,李旭其实..并没有出轨?
“艺彤,想什么呢?”
温婉和蔼的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抬头看到一身黑裙淡妆的黄凤仙,李艺彤心头一紧。
“伯母好。”既然撞见了,李艺彤也不得不进去给李旭鞠个躬,顺便把这场仓促葬礼的缘由问清楚。“突然操持晚辈的葬礼,辛苦您了。”
“世事无常啊,我还好,倒是苦了我表姐,白发人送黑发人。”黄女士遗憾的叹口气,揉了揉腰,李艺彤马上过去扶住她。
“既然发生这种意外,您表姐就不想知道儿子为什么要死吗?”
对于年轻人的执着早就手到擒来的黄女士,淡然笑笑,拍拍李艺彤的手,劝诫她,“不是所有的死亡都值得深究,也不是所有死因都能让人接受。你还年轻,别总盯着死人,多看看活着的人。婷婷没来参加葬礼,好像身体有些不舒服,希望你多陪陪她。”
黄女士说完握了下李艺彤的手,松开后接着去招待吊唁的客人。
李艺彤拿出手机看时间,这才发现误触为静音的状态下,有几十条黄婷婷发来的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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