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夜,是懦弱最廉价的遮羞布。
直到浴室传出水声,李艺彤攥拳的右手才渐渐松开,车钥匙终于从紧绷地掌心肉里解脱。
走进书房,关上门,李艺彤深呼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泄气的皮球,蹲在门口,房间里漆黑凝结成块向她骤然压来。
恐慌堵住了她的嘴,煎熬却发不出声。
李艺彤回想她们从相识到交往的过程。黄婷婷,一个从迷雾笼罩中走向她的女人,带着似曾相识的气息,不费吹灰之力便走进她严防死守的心里。
而她却不知道黄婷婷那双干净凄婉的眼睛,至今都看到了什么。
敲门声打断了李艺彤的思绪,门外传来黄婷婷怯懦的询问声,“发卡,我洗完了,你在里面吗?”
书房门吱呀一声,露出一道缝隙,黑暗中脸色凝重的李艺彤走出来,发现黄婷婷穿着白体恤,下身失踪一般光溜溜的站在她面前。
看了一晚上光怪陆离场面的李艺彤,顿时觉得感到太阳穴肿胀难捱,捂着眼睛催促黄婷婷先去睡,自己钻到浴室马上淋了一个凉水澡,混沌的头颅总算清醒一些。
在欲望面前,每个人都是卑微羸弱的奴隶。
“哇,李发卡,你跟谁打架了?”
陆婷打着哈欠走进办公室,一眼就瞄到角落里两眼乌青的李艺彤,快步跑到她跟前,扳过她的脸忧心忡忡的问,“不对啊,这两团乌青这么均匀,你昨晚回去干嘛了?”
李艺彤没精打采的拉陆婷坐下,自己往前凑了凑,瞪着她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迷茫的看着陆婷。“大哥,昨晚我在那家夜店,看到了黄婷婷。”
“昨晚?昨晚去了那么多家,你说的哪个?”陆婷从李艺彤的嘴形中收到准确信息后,她沉默了。黄婷婷这种外表清纯无害的女孩,出现在那个深不见底的地方,即便只是去排解寂寞,方式恐怕也会有些不可言说。
“可能最近压力太大,偶尔去消遣一下。成年人都是这样子的嘛。”
李艺彤疲惫的点点头。理由从别人口中说出,总是更容易接受些。
“有时间和她好好谈谈,情侣之间不能什么都视而不见,恋爱可不能这么谈..”陆婷把椅子挪到李艺彤身边搂着她的肩,正打算语重心长的分享下自己的恋爱心得。
忽然,大厅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穿着条纹蓝衬衫的冯法医,表情冷漠的从两人身后飘过,自言自语道,“解剖室的福尔马林,好像不够用了..”
搭在李艺彤肩上的手悄悄收了回来。
“上周不是才送来两罐,用这么快…”陆婷偷偷嘟囔一句,转过脸笑嘻嘻的跑过去,拉过她家冯法医坐下,“来来来,弟弟遇到难题了,快给开导一下。在夜店遇到女朋友怎么办,着急在线等!”
冯薪朵推了下鼻梁上的金边眼镜,两手交叉在胸前,一脸严肃的质问道,“行啊李艺彤,学会去夜店找乐子,哪个纨绔子弟教的你啊?”
陆婷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发卡你快说句话!”
“我去夜店查线索,没想到碰到了婷婷。我有点…”
“接受不了?”冯薪朵一语中的,看李艺彤憔悴的脸色,就知道这件事带给她多大的困扰。一个审犯人口若悬河,谈恋爱就像自闭症一样的李艺彤,冯薪朵真是见多不怪了。
“最近在她身边发生太多事,压力大自然想逃避。不过去夜店也不是办法,有空找心理医生疏导一下,总比在灯红酒绿的地方放纵好。”
李艺彤忽然想起件事,拉住要走的冯薪朵,“哎,你大学不是修过心理学吗,帮个忙?”
冯薪朵冷静地拍拍李艺彤拽着她衣袖的手,不得不提醒她,“那我大学换专业的事你还记的吗?我是法医,你的婷婷还活蹦乱跳呢,需要我看吗。”
冯薪朵当初怎么就突然改学法医了?
李艺彤躺下后,想起白天冯薪朵的话心里阵阵发冷,忽然对这位前女友有些心生敬畏。
倘若当初她们没分手,现在大概就是一对加班情侣,别人是谈情说爱,她们是谈尸说案,总之三句话不离工作。和黄婷婷在一起后,倒没听她说起工作上的事,可能做生意的事说了她也不懂吧。
深感焦虑的李艺彤无奈地翻了个身,听到卧室门响后马上闭上了眼。
轻盈缓慢的脚步逐渐向床边靠近,细小的窸窣声后,猫一般柔软的物体顺着李艺彤的脚慢慢爬了上来,长发如同海底游荡多年的海藻,抚过她上翘的鼻尖。
李艺彤微微睁眼勉强看清,穿着黑色蕾丝吊带裙的黄婷婷跨坐在她身上,浓艳的红唇在昏暗中透着股血色。
“婷婷,怎么了?”李艺彤抬手将她散落的长发别到耳后,对上她冷静的眼,被瞳孔里深不见底的执拗猛然震慑。
黄婷婷低下头,饱满的鼻尖蹭着李艺彤的下巴,红唇在她颈间摩挲,呢喃着,“爱我..”
李艺彤被她微凉的身体缠绕,搂住她的手不禁有丝犹豫,嘴唇微微颤抖着问,“婷婷,是你吗?”
“你不喜欢?”黄婷婷拉过李艺彤的手,贴着自己清瘦的锁骨慢慢下滑,到最软弱的地方,腰身逐渐紧绷,像条干涸的鱼渴望地乞求道,“爱我吧,李艺彤,爱我好吗?”
李艺彤以为17岁之后的她,心已经千锤百炼,刀枪不入。即使后来遇到爱她的冯薪朵,结果还是无疾而终。不是她不想谈恋爱,而是再没勇气谈起爱。
暗夜中妖冶魅惑的黄婷婷,用她眼眸里的执着腐蚀了李艺彤的心。
“李警官您好,又来办案啊?”见识过警官威严的前台小姐,抬头面向走来的李艺彤,客气地先打了招呼。
“不,这次是私事。”李艺彤调整下扣紧的领口,叫完号牵着黄婷婷的手,去休息区安静的等着。
前台瞄了一眼,悄悄往医师办公室打了电话。
“李警官,”前台走到李艺彤跟前,小声告知,“鞠医生刚好忙完,请二位跟我来。”
突然受到特殊待遇,李艺彤有点受宠若惊,身旁的黄婷婷乖巧地挽着她的手臂。
“婷婷,别紧张。鞠医生年纪和咱们差不多,是个漂亮又温柔的女孩。”
黄婷婷眉梢微挑,对李艺彤的这句评价似乎有些异议。“漂亮又温柔的医生…你喜欢这种?”
“啊?”对上黄婷婷质询的眼神,李艺彤慌忙地直摆手,“没有没有!喜欢医生是不可能了,这辈子都不可能!”
恰好从办公室出来的鞠医生,笑着打断了这对情侣,“又见面了李警官,黄小姐。”
站在李艺彤身后的黄婷婷抬头看了鞠医生一眼,嘴角抿出一丝温和的微笑。
李艺彤也不浪费时间,直接道明来意,希望鞠医生帮黄婷婷做心理辅导。
“没问题,不过我得单独和她聊会儿,你先在外面等着,结束再进来。”鞠医生说完将她推了出来。
被关在门外的李艺彤长舒一口气。明明是陪同家属,却比自己接受心理辅导时还紧张,在安静的走廊开始频频踱步。一股清新的幽香从窗台飘来,几盆枝叶饱满的兰花,花期正浓,细嫩的花瓣仿佛少女羸弱的后颈。
李艺彤呆站在窗前,眼睛望着那盆兰花,瞳孔如同绽放的花蕊渐渐涣散,想起自己心中最不可触及的花蕾。
“..按时吃药,少喝酒..”鞠医生小声叮嘱着黄婷婷,两人一同走出办公室。
李艺彤闻声过来,见黄婷婷脸色好了许多,心疼地摸摸她的脸,“先去车里等我,我跟鞠医生有话要说。”
黄婷婷听话先走了,鞠医生带上办公室的门,真准备告知李艺彤刚才辅导的结果,谁知。“上次问你的病人华沙,病情严重吗?”
鞠医生清秀的眉毛瞬间拧成一块疙瘩,微微点头坐到沙发上,回想治疗过程中华沙的状态,“她很安静,不太爱讲话,有时在这躺一下午什么都不说,偶尔说起一个人却能娓娓道来。”
李艺彤双手交叉,不时搓着指尖。脑海中只能想到一个人,“李旭吗?”
鞠医生笑着挑了下眉,“这是你第二次提到这个名字,对自己那么没自信吗。”
“我?”李艺彤的手指向自己,眼睛瞪大了问,“她跟你说的人,是我?”
“你本人比她描述的,要严肃很多。”
李艺彤低下了头,体态逐渐收缩。
“她..”话说一半哽在喉咙里,李艺彤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不打扰了。”
“李艺彤,”鞠医生忽然语气严厉的叫住着急要走的李艺彤,“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李艺彤不知所措的挠挠头,“什么?”
“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来的目的。”
“您好,参加葬礼的校友,请到右边区域。”
李艺彤接过礼仪小姐递来的白菊花,走到人数最多的右方。整齐划一的黑色礼服方阵,像来参加运动会团体操的队伍。
参加葬礼的除了在校生和历届校友外,还有诸多社会知名人士,以及装备齐全的媒体。频频闪烁的长枪短炮,为这场盛大的葬礼做照出了光鲜的假象。
李艺彤拿出手机给黄婷婷发了条信息,问她到公司了没。
中午陪黄婷婷吃饭的时候,看到新闻正在报道李旭的葬礼,她放下筷子就跑过来,想不到人多到直接安排在学校操场举办,场面比视频里看到的还要热闹。
李旭的巨幅黑白照摆在黄白菊花环绕的主席台上,照片上嘴角微微翘起的他,透着一股未死的不羁。
这个人死之前还要特意给她打一通电话,绕来绕去的为自己开脱,欲言又止的扯到戚冉和婷婷,以为自己是蝙蝠侠,纵身一跃就成英雄了?
将死之人总是话很多。
李艺彤揉捏着手里的白菊,趁人不注意扔到了垃圾桶里。
“…这人死的,比活的时候还精彩。窝囊了一辈子,这会儿倒像个烈士…”
“不至于吧,好歹是有名的富二代。”
“他的窝囊也是富二代里出了名的!你毕业的早没听说,当年他追女孩那个怂样,表白还得花钱雇人,结果人家正眼都没瞧他,也不知道这事他老婆听说没…”
李艺彤眉头紧锁,盯着旁边几个嬉笑八卦的男人,看到他们一边调整松垮的领带,一边兴致勃勃地嚼着死人的黑料,忍笑的脸褶皱地和身上的廉价西装一样。
熙攘的人群中,熟悉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李艺彤的注意,看到来电显示陆婷的名字后,马上接起了电话,“大哥,啥事?”
电话里嘈杂的背景音中,传来陆婷犹豫的说话声,“发卡…贾某,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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