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鹤延年

作者: i墨染锦年 | 来源:发表于2022-10-08 18:47 被阅读0次

    世人皆言食鹤肉可长生,且人性本就贪婪,一时间,鹤唳风声,一片狼藉。

    不知过了多少年,星河流转,昔日庞大的仙鹤一族早已破碎不堪,只余下两只侥幸逃脱的幼鹤,还是昔日里神秘的蓝尾一族。

    阿七是南下的难民之一,家人早已消失在这些年的动乱里,未曾留下半点痕迹,她是在满是残肢断臂的河道里捡到它们的,小小的一团,奄奄一息。

    她胡乱扯了一些草擦了擦它们的毛发,翅膀,黑脖,红缨,蓝尾……阿七一个哆嗦,急急忙忙丢了它们,她记得祖母说过关于仙鹤的传说,越是权利大的人越是渴望长生不老,他们违背世间规律,对仙鹤一族斩尽杀绝,除了增加杀戮,未曾靠近长生半步,佛祖有灵,自会让他们下地狱,去赎罪。

    但她不知道如今是否还有人追求这虚无的长生,生逢乱世,她自身难保,更是无法保护这两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鹤。

    她抹了一把脸,将那两只带着温度的幼崽扔回了血池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吱……吱……吱……”一阵微弱又坚强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她内心的宁静,阿七突然想起年幼的弟弟离开时,也是这般彷徨无助,即便有对生的渴望,也抵不过阎王的催促。

    她抬起头看了看日落的余晖,看来今晚又是一个寒冷的不眠之夜,她叹了口气,终究是转身拾起了它们,揣在了怀里,幼鹤睁着小小的眼睛好奇的望着她,许是感受到了温暖,往怀里拱了拱,“天地不够大,便先折翅安于一隅,”阿七带着它们脱离了人群,转向了一个完全陌生的路途。

    这一路上,人烟罕至,迫不得已,阿七只能饮些冰凉的凝血,有点腥也有点……难受,好在幼鹤似懂人性,低着头跟着她喝了些,这世道哪有佛哪有长生啊,不过是一群卑劣的人们在死亡里谋生,想活能够让他们变得面目全非。

    白天的时候,她带着它们赶路,晚上的时候,便寻块可以避风的地方,窝在一起,同它们说着很快乐的过往,那个时候家人都在,即便战乱不断,也是阿七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

    幼鹤歪着头瞧了瞧她,低头啄了啄她的手,“我没事,只是不知道你们能否活下来,又是否同传说那般可以吐人言,飞上云端,”她摸了摸两个毛茸茸的脑袋,“人都是有贪婪的,如果有天我饿到红眼,你们一定要会飞啊……”

    她前十年跟着家人逃亡,后来十年带着幼鹤四处周转,不管发生什么,幼鹤从未被抛弃过,他们在战火里流离失所,却比很多人幸运,阿七等来了天下海晏河清,也等到了长大的仙鹤,比起初遇时的渺小懦弱,如今的仙鹤是祖母口中高雅的模样,它们已能展翅高飞,却依旧没有广阔的天地。

    阿七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四只高贵优雅的仙鹤,有两只携着灯笼从远方来,树枝上的红影模糊了视线,她只看到那只灯笼,是淡黄色的,上面还有竹叶,里面有灯,散发着暖晕,其中有一只尖叫起来,落在低矮树枝上面的一只仙鹤闻言转过头来,欢快地应和着,旁边那只看上去年长一些,一直张开翅膀护着它,可她怎么也看不清是棵什么树,那开得又是什么花。

    她发现自己飘到了树上,仙鹤看到她也不害怕,反而亲昵地叫了一声,她伸手扯了扯灯笼下的红线,她看到了灯笼里面跑出了漫天的星辰,从树梢洒向地面,四只仙鹤趁着月色起舞,零零散散落下几片羽毛,惹得阿七笑出了声,她还没来得及同它们嬉闹,便看到天上掉下很多很多绳子,绑走了仙鹤,无论她如何喊破喉咙,也得不到半句怜惜,唯有昏过去后的一句“好好活着。”

    阿七惊醒的时候,正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她缓过神来后,佝偻着身子四处寻找着,却怎么也找不到心心念念的东西,“我的鹤呢,我的鹤去哪里了?”无人回应,只有那萧瑟的秋风,带走了最后的念想。

    她这一生,除去逃亡的那十几年,往后的日子皆是平安顺遂。

    “所以,阿姐,她是吃掉了仙鹤吗?”

    “不,是仙鹤自愿换她长生,食鹤肉并不能长生,唯有仙鹤自愿供奉自己的灵魂,才能换来长生。”

    “仙鹤这么做值得吗?”

    “哪有什么值不值得,若是没有她,哪来的我们?”她摸了摸弟弟的额头,仿佛看到了阿七和她的弟弟也是这般亲昵的场景。

    她还记得那天,爹娘同她说,我们虽为仙鹤,但同样知道何为知恩图报,所以日后要照顾好弟弟,我们不能陪你们了,那年她才生出灵识,但阿七命悬一线。

    蓝尾一族的仙鹤最为尊贵和神秘,是因为真的可以让人长生,阿爹用灵魂从鬼门关将阿七夺了回来,换她往后的岁月,无忧无愁,而阿娘则是用了禁忌之术,改变了阿七的记忆,至此,阿七长命百岁,而她失去了爹娘。

    而梦里的松树也在阿七走后枯萎直至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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