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辈子犹如种在地里的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慢慢的就轮到你了.....
小时候,不懂事,喜欢看热闹,其实也没什么热闹的事可看,要说最热闹的事,你可能想象不到,小时候的一大“热闹”事是看“出丧”。出丧,就是有人去世了,我们看去世者后代们行各种仪式,他们往往伤心欲绝,我们却在旁边看热闹,偶尔供奉祭祀的点心水果之类的会分给旁边玩耍的我们,大人们说吃了这个点心水果好,至于为什么好我也不知道,大人们也没有告诉我,或许是死者会保佑我们这些孩子吧,而我们从不想这些,我们只是嘴馋。大人们也有看热闹的,他们指指点点,这边磕头的是死者的儿媳妇,不孝顺,那边磕头的是二女儿,伤心欲绝,因为嫁的远,也没有来得及好好孝顺,还有那个行仪式的是死者的孙子,因为儿子前几年遭遇意外去世了,孙代父给爷爷行孝仪式,这老头命苦啊,一生辛辛苦苦面朝黄土背朝天,儿子意外去世后老人就身体每况愈下,每提及至此,不少大人们也是抹抹红红的眼睛,感叹老头命运的坎坷曲折,是同情也是可惜。
其实我最喜欢的是看烧的那匹“大马”。那匹“大马”手工扎起来的,大眼睛,五彩身体,马旁边站着两个陪侍童子。这马是干什么的呢。据说人死后,灵魂是向西南方向去的,这匹马是死者的儿女们为表孝意,载着死者灵魂去西南大道的,生前没有让死者骑上大马,死后给扎上一匹大马,走的不再孤单。当一阵大火将骝骝的骏马和两个陪侍童子烧尽的时候,全场人痛哭流涕,而代父行孝的孙子会高喊“我滴爷,去西南大道了”,一直喊三遍,看着熊熊燃烧的大马,还有跪在地上痛哭的人们,所有人似乎都沉静了下来,即使我等调皮的孩子,也不在吱声。在电影《红高粱》里面,最后那孩子哭到“娘娘上西南,宽宽的大陆,长长的宝船;娘娘上西南,骝骝的骏马,足足的盘缠;娘娘上西南,你甜处安身,你苦处化钱”......
那年,我六七岁,据说死者六十多岁。
那年在我的印象中,东邻居二姥娘,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西邻居大爷才四十来岁,前邻居家大爷也四十来岁。
姥娘,在我们这里其实就是外婆。二姥娘在辈分上是母亲的一个二婶子,因此我叫做“二姥娘”,二姥娘见面说话非常亲切,而小时候我嘴巴很甜,见了长辈总是主动打招呼,并“姥娘”“老爷”“大爷”“婶子”的叫的亲切,大人们都喜欢我这样的孩子,二姥娘也不例外。印象中二姥娘家承包了山地,山地里种植了西红柿,地瓜之类的,家里喂着许多山羊,每每到集市上会卖西红柿啊,地瓜之类的来赚点生计,到年末还会卖一只山羊,一只山羊可以卖好多钱,足够过个好年了。时有她家卖不了的西红柿或者说不太好卖的西红柿,会送给我们几个,那时候水果很少,能吃个西红柿真的很不错了,我和哥哥姐姐都会抢着吃,心里面很感激这个二姥娘。她家的山羊很调皮,很大,时有蹦蹦跳跳到我家。后来我家也喂了一只母山羊,为的是可以养大,然后再生小羊,这样羊就会越来越多,我家也可以年底卖一只羊,过个好年了。但是羊要生殖,必须要配好种才可以,要找那种又大又雄壮又任性的公山羊才可以,这样生出来的羊长得快,繁殖季节的母羊是受这种公羊喜欢的。但是不知为什么,村里一直有人说,给母羊配种后,公羊会短命,会长的不再雄壮等等。那年,二姥娘家有一只很大的公羊,而我家的母羊到了繁殖的季节,我母亲去找二姥娘,问能不能借公羊给我家的母羊配种,二姥娘面有难色,表示这是她家唯一一只比较好的大公羊,她家也有许多母羊,可以把另一只小一点的借给我家羊用一下... 后来我就忘记了到底是有没有借她家的公羊,或者借的哪一只公羊。
我印象中的二姥娘,和蔼可亲,偶尔的西红柿,面有难色的借山羊,对了还有她花白的头发。
初三那年,我住校,有一次回家,母亲告诉我,二姥娘去世了,肝脏不好,走的时候,三个儿子都不在身边,儿媳妇都不孝顺,全靠四个女儿在身边服侍。
人这一辈子(照片为作者本人亲自拍摄,取景地为新泰)
西邻居大爷那年才四十多岁吧,身体有点虚胖,走路慢慢的。由于是邻居,经常能听到他一个喷嚏会打好多个,只听到“阿嚏阿嚏阿嚏阿嚏...”,然后是长长的擤鼻涕的声音,我们一家都会觉得好笑,为什么会有人打这么长的喷嚏。 听说年轻的时候,大爷因为爱情,精神方面貌似受了点刺激,发病的时候会做一点出格的事情,但是大部分时间还是很正常的。他家养了一头牛,那头牛,偶尔会犯疯牛病,犯了疯牛病,我们都很害怕,躲在家里不敢出门。而他和儿子会去逮住牛的两个角,防止他伤人,那时候我觉得他们好勇敢,那么大的牛,他们都能逮的住。而大爷也偶尔会犯病,犯病后,他会在大庭广众下脱下裤子尿尿,很多人心里都恨恨的,骂他是“畜生”。我有时会想,他和他的牛好像,那时我并不懂得“字如其人”这样的词语,否则我一定会用“牛如其人”去形容他。
大爷爱喝酒,喝了酒爱说大话,还骂人,因此很少有人喜欢他,他总是骂一些出格的话,为此他的两个儿子经常和他吵架,他们家吵架都是要动“家伙”的,我们因此都躲得远远的看他们吵架。这时候最无助的就是大娘了,大娘是大爷的老婆,她不知道该劝谁,总是很无助的“老爷们,我求求你们不要打架了”“你们这些老爷啊”......
我高中那年一个月回一次家,那年冬天我回家听说,西邻居大爷死了。我当时很惊讶,他不是很年轻吗,也没什么病啊。家人告诉我,他去一个山里的亲戚家喝酒喝得太多了,大冬天晚上醉在雪地里不省人事,等天亮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大爷的死令我唏嘘不已,活着的时候大爷经常看我面相说我以后会当大官等等。
前邻居家的大爷与我家中间还隔了两户,这个大爷高高的,脸红红的,总是像喝了点小酒,说话很直爽。 这个大爷是矿上的工人,享受工人的待遇,退休工资拿着,在农村里,谁要是有退休工资,那真的是令人羡慕的事情,因为退休工资,足以够一家人生活的,日子可以说过得真的是很滋润。每天出去打打扑克,找人聊聊天,晚上买点菜回家,喝上几杯小酒,对农村人来讲就是神仙过的日子。我们都无比羡慕他家的生活。有一次他买了黄豆芽回家,在我家门口和父亲聊天,我很清楚的记得他描述黄豆芽焖在锅里面,不要加酱油,然后焖出豆芽白白的汤水,喝上几杯小酒...想着这些口水都快流出来的,因为他描述的形象生动,栩栩如生。 大学那年回家,听说这个大爷得了癌症,当时都不相信,为什么他会得癌症,在农村,得了癌症,无疑就是判了死刑,一片不详的印阴影笼罩在周围,大家都希望奇迹能出现,他快点好起来。他对家人说,他知道一个人也是得了这个病,在北京一家医院治好的,我也去那家医院,如果好了就没事了,如果治不好,也死而无憾了。结果奇迹没有出现,没有治好,大爷去世了。很多人,都扼腕叹息,可惜了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这些年过去了,烧了好多纸马,柏家,尹家,张家,王家,李家......每一家每一年都有一些人去世,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情,但终归是一件不幸的事情,更当白发人送走了黑发人,更当中年死了伴侣,更当还不过几岁就没有了父亲,更令人扼腕叹息。
离家十年,回首赫然发现,小时候那些身边经常叫奶奶爷爷,姥娘姥爷的长辈们已经所剩无几,大爷大娘们也开始淅淅沥沥的离世,还有一些甚至自己同龄阶段的人也因种种原因已经离世。
老百姓经常叹息“人生就犹如地里的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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