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十一点三十五分,我戴上耳机过了检票口走向开往北京的火车。我从来没有想到人是如此的多,虽然已经深夜,火车站依旧人满为患,而且这不是春运。
提到春运这个词,我觉得我有理由笑一笑了。
夜晚还是有点冷。我拿出旅行包里的外套穿上,压低帽檐沉默在黑压压的人群中。并不是习惯沉默,而是找不到说话的理由。喧闹伴着人群围绕着火车,而在我看不见的火车轨道外,巨大绵密的沉静笼罩着列车上的人。这样的感觉让我想起猴子换了一个更大的牢笼的故事。很不幸的是,我只能把自己想成那只猴子,或者说千千万万只猴子中的一个。
望向前面的人群,忽然想笑一下,如果他们知道我把他们想成一只只猴子,他们该作何感想?
我买的是靠窗的位子,148元,T66硬座,15个小时,全程2600公里。
20分钟后火车慢慢启动,我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看着火车站的照明灯一盏一盏闪过直至消失不见。世界进入浓重如墨的黑暗。车厢里渐渐安静下来,对面座位的情侣靠在一起睡了起来。满眼望去,车厢里的人都已靠在椅背上睡着,无论睡不睡得着。有时候沉默是一种最好的表现方式,它可以有很多意义,也可以毫无理由。
我毫无睡意。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有在这个点睡过了。我有很多时间早睡,也有无数个早睡的理由,可是,这样的习惯已经在高考以后真真切切地融入我的生活。
有时候,习惯比喜欢更可怕。
我摘掉耳机,手机电量还剩百分之七十。不知道它能不能坚持到我到北京的那一刻。邻座的大叔起身走到前面一个空的座位躺着睡了起来,渐渐打起了鼾。过道上站了几个人,我示意了一下,离我最近的那个男人走了过来,坐在我身边。
他有些黑,很瘦,不过看起来很结实。他侧过身从牛仔裤里拿出一包香烟,抽出两根说,“来一根?”
我摆摆手说,“谢谢,我不抽烟的。”
他点上一支烟,指节因过度用力显得发白。他缓缓地吸了一口继续说。
“看你年纪也不大吧。大学生?”
“是的。马上大二。”
“出来玩?”
“是的。一个月了。”
他笑了笑,牙齿很白,指尖因常年吸烟已经泛黄。
“你现在年轻有时间。我年轻的时候都是在部队里过的。干了三年,拿了钱回家,部队里把工作都安排好了。没想到xxx(某国家领导。详细情况我查过资料,但是没有结果。相信你们也知道,有些东西是不能被记录下来的。)上台,工作一下就没了。后来干起来倒卖粮食的生意。日子也还凑合。”
他吸完最后一口烟,把烟蒂踩在脚下。
“你在哪里上大学?”
“扬州。”
“扬州美女多啊!”他笑出声来。脸上晃过一层层岁月,飘忽到我这样的年纪。
“可惜扬州美女都到外地上大学了。?
他听了笑的更大声了。转手点起第二支烟。
对面的男生,轻轻的欠起身子,轻轻拿起女朋友的手放在外套下,蹬上座椅拿下毛毯盖在女孩子身上,然后轻轻地钻进去。末了朝我们轻轻地笑了笑。
我转过头,看见他正朝着前排的一对正在熟睡的母子张望。他看见我,转过头笑了笑说:“我老婆孩子。小家伙睡觉不老实。”
“还以为你是人贩子呢。”
“哈哈……小家伙非要坐火车,说没坐过火车,不然就坐汽车回徐州了。今天只有这一班火车。上来她又睡着了。”
我顺着他的眼光看向他的妻子女儿。小女孩有点胖,蜷缩在母亲怀里,小手伸在外面,让我想起我的妹妹。
“你女儿多大了?”
“八岁了。”
“我妹妹今年十岁。个子要高一些。也有点胖。”
“女孩子嘛,长大了就好了。你父母儿女双全,有福了。”
我笑了笑,他朝我示意了一下,快步走到妻女面前。小家伙一脚踹开了外套,小脚丫露在外面。他轻轻地拿起女儿的脚,重新放进宽大的外套里,然后掖了掖衣角,慢慢退回来,重新坐在我旁边。
他朝我笑了笑,然后继续看向前方,略带抱歉地说“小家伙睡觉不老实。”眼里满满的爱意。
火车穿过黑漆漆的山野,划过呼啸而来的风,发出沉闷的声音。
“各位乘客请注意。前方到站,徐州站。请下车的乘客拿好随身行李准备下车。祝您旅途愉快。”
他笑了笑,掐灭手中的烟。“到了。先走了。玩的愉快。”
我点了点头,笑着目送他离开。
他蹲在坐一旁轻轻叫醒睡梦中的妻女。他拿起外套裹在女儿身上,抱起她,唤着妻子慢慢地向车厢尽头走去。
列车略过一盏盏照明灯。慢慢停靠在无人的站台。我压低帽檐,裹紧身上的外套。耳机里突然传来微信提示音。爸爸发来的微信。
“到了发个短信。”
手机电量还有百分之六十三。我关掉手机,靠在车窗上,闭上眼睛。一觉醒来,就该是北京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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