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有理先生,本不姓常,也不名有理,不知怎么的,这些年连家人都开始叫他“常有理”了。
常有理老家还有几分田地,他闲时种了一些蔬菜。每次带着两脚泥从老家回来,气宇轩昂的功臣一样,门口磕一下鞋都嫌麻烦。刚拖过的地板上赫然两道泥脚印,老婆不高兴,说你不能在外边把鞋擦一擦再进屋吗?或者老家放双鞋,干活的时候就穿那双,回来时换上这双,咱也少拖一遍地,省点力气。常有理先生很理直气壮地说,种菜够累的了,哪那么多事?地脏了再拖拖不就行了?
不拖地的人根本体会不到拖地的苦,老婆长期弯腰拖地洗衣,得了腰椎间盘突出,腰弯不下去,只能洗了抹布,用脚踩着一点点拖。常有理先生倒轻省,又带着泥脚到卫生间走一趟,卫生间老婆刚洗衣服了,常有理洗完手不愿意擦,四下甩甩,这下卫生间更是花猫一样,污水模流。他大摇大摆地从卫生间出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开始刷那种响亮的不时发出“哈哈哈哈”笑声的短视频。
老婆以前也要求他进屋换拖鞋,可他强烈反抗,说从小就讨厌去城里谁家做客让换鞋,因为袜子上一个大窟窿,一换鞋不就露出脚趾头了?换鞋就是羞辱人,谁来家里都可以不换拖鞋,在自己家更不能换鞋了,任由泥脚印在屋子里纵横交错!
常有理问老婆做的什么饭,老婆说蒸米,炖菜。常有理不高兴,常有理最喜欢的是米稀饭,并且是插筷子不倒的米稀饭。老婆不喜欢,老婆说稀饭稀饭,有汤有米才是稀饭,不然咽不下。常有理偶尔做饭,一成不变的都是“稀饭”,做一次三顿也吃不完,老婆抗议,他说做得多了省事,下顿热热就行。老婆为此苦恼不已,她一个同学出主意说,他再做的多,你不吃,就让他一个人吃,能吃几天吃几天。经过几个月的抗议,现在总算剩饭的次数少了些。老婆吐槽说剩饭是他们的家族遗传,你什么时候回婆婆家,橱柜里都是三四盆子剩饭剩菜。有的不知道剩了几天,让人看不下去。可是婆婆不管这些,继续做,继续剩。
正吃着饭呢,常有理抱怨菜里辣椒放少了。老婆说,单炒的有辣椒!你可以往自己那边扒拉点。老婆有痔疮,不能吃辣椒。但顾及常有理无辣不欢,总是单炒一盘辣椒。常有理就不同了,只要他做饭,什么菜都可劲放辣椒,老婆无法下筷,就擀了芝麻盐就饭吃。忽然他的一位发小打电话来,问他下午有事吗?老婆给他使眼色想让他说有事,因为她下午想让常有理骑摩托带自己出去剜荠菜。可常有理根本不看她,跟发小说“没事”,发小让他等着自己,要一起去找同学催要欠款。常有理吃不下饭了,碗一放,就要去道口等发小。老婆提醒他:不是要带我出去吗?常有理不耐烦地说,你再找别人一块出去,人家该找我几次?老婆知道说也没用,谁的事都比自己家里人重要。有一次两人骑车外出,前边两个并排骑电车的妇女边走边聊,老婆让常有理按喇叭,他死活不按,说咱们又没啥急事,整整跟在别人后面三四里路。反正外边什么人都在他的善待之列,唯独家里人无足轻重。
常有理的老婆工作忙,有时让常有理给上初中的儿子送饭,十次有九次都送不到儿子手里,明明给他交代站在学校大门东边的第二棵雪松下等着,老婆在那儿每次都能送到,可他说那一片人多,非站在大门口等着,儿子一出来就能看见。五百度的近视眼瞅放学时鹅群一样拥出来的学生娃,他没有一次能找到。儿子按惯例飞奔到树下,一看不见人,以为没人给送饭,干脆去小卖部了。他等啊等啊等不到,气咻咻地回来,说再也不去送了。有次是路上遇到熟人,一聊天忘了自己是送饭来的,又带着饭盒回来了。儿子跟妈妈抗议,不要再让我爸去送饭了,能饿死人!
常有理不高兴,说根本就不怪他,是儿子出学校大门口跑得太快,让他找不到。回来把儿子数落一顿,以后送饭再也没他的事了。把主要精力转向钓鱼,每天买鱼饵,做鱼食,称了几斤红薯面,掺上玉米粒,撒上香精,蒸出来的馒头香喷喷的,老婆和儿子都羡慕地说:给咱们做饭没这么用心过啊!炒菜都是靠水煮。有一次发好的面,老婆回来得晚,说你先把面揉揉,结果一大盆子面,能蒸十几个馒头,到他手里,总共揉了四个面剂。
常有理这一段迷上了买烧饼,说这家的烧饼便宜又好吃,五块钱三个。老婆不喜欢吃烧饼,她小时候上颚被烫伤过,不能吃焦脆的东西。常有理不管这样,仍是一天三个的买,家里烧饼堆了一堆,没办法只能放进冰箱。老婆很奇怪卖烧饼的使了什么魔法,决定去探访一下。原来卖烧饼的是个小妇人,扎着利索的丸子头,二三十岁,见了男顾客,笑盈盈地叫着:哥,刚下班!给你拿三个还是五个?咱这刚出炉的烧饼,不吃菜也能吃两个!
常有理平时不敢听见别人夸赞两句,一夸马上就要掏心掏肝了,这和蔼可亲的女子怕是要偷走常有理的心了!
老婆新近听了网络上分析这种家里懒外边勤快、家里凶外面和善的人的性格,说他们患的是“人格分裂”,这与他们的生活环境有关,从小受压抑,所以渴望认可,扭曲的心灵时刻在挣扎,在家里表现强势。对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降低心理期待,过好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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