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椒鱼（上）

原作：《山椒魚》 原作者：岡本綺堂 译编：浪的虛鳴

上

K君所述。

那是很早的事，距今已有二十年了。当时我仍处于学生时代，放暑假时曾经去过木曾旅行。八月伊始，第一日我在诹访那逗留，第二日便从盐尻往下个目的地进发。由于当时还处于中央线尚未开通的时代，那天我穿着竖领的夏装、脚上捆着绑腿穿着草鞋、还戴着一顶帽檐宽阔的草帽，肩膀背着帆布背包，拄着断树枝做成的拐杖，悠哉游哉地在古旧的木曾街道上游荡着，没多久也许是中暑了，人总觉得很不舒服。虽然我拿出随身备用的宝丹含在嘴里，根本无法抵挡得了那种剧烈的酷热。由于总感觉头脑摇晃天旋地转，整个人快要眩晕过去，我顿时丧失了前行的勇气，在那一段太阳依然高挂在空中的旅途里，我决定在一个小驿站里投宿。我跌撞地走进驿站入口那的一间旧旅馆，在那先暂停了旅程。谁知道，在那竟然发生了一个奇妙的事件。

由于当年火车仍未开通，往来的旅人并不多见，因此这一带的驿站显得十分冷清寂寥。尤其是我暂且住下的这个驿站，自古以来就是一座“间宿”※，本来就不是一块繁华昌盛的土地。我留宿的旅馆虽是一所结构庞型的房子，但内里完全是一个熏成煤黑色、光线微微昏暗的住家，想要体验木曾当地的风味，住在这里就最适合不过。因此我反而觉得很庆幸，洗完脚之后，我就走进旅馆里头，一名十五六岁的纯朴女佣带我去了二楼的六块榻榻米的房间内。当我立刻躺下挨着枕头睡了约一小时左右醒来，再吃过美味的盐渍梅之后，我整个人变得身心舒畅了起来。

当我拿出怀表一看，时间还没过下午四点。虽想到这一天还很漫长，自己也太过早投宿了，但如今已没有重新穿上草鞋往下一个驿站迈进的勇气。于是我决心做点事情去打发一整晚的时间，然后我想趁着天还亮，出去走一走看一看旅馆外面的景致。因此我身上穿着旅馆的浴衣，走到旅馆外去溜达了一番。但其实外面也没有什么值得一看的地方，当我在挽地物商店那只看不买，又在驿站中央闲逛过一圈、正打算回到旅馆的时候，我遇到了三个女学生打扮的人。她们都是十九、二十左右的年轻女孩子，看起来像是在修学旅行，大概住在某家小旅馆内，和我一样在旅馆周围一边参观一边散着步。

如是者，我和她们便擦肩而过了。当我回到了旅馆，看到门口那正站着两个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他们像是在与当地商人买东西，我有心无心地偷瞄了一下，那商人穿着短筒袖草鞋，摆列着一张椭圆形的盛鱼木盘。直觉上我觉得那商人是个鱼贩子，然后我仔细一看，在盛鱼木盘底部稍稍注着一层清水，而一种淡黑色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动物正拥挤蹲伏在一起。那就是山椒鱼。不光是箱根，我也知道这里也盛产山椒鱼，于是我停住脚步稍作观察，结果一名学生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最终买下了一条山椒鱼。我暗忖着他们买下鲜活山椒鱼的用意，但我还没看出个究竟便走进了旅馆之内，然后我听到那两名学生高声在哈哈大笑。

「洗澡水已经煮好了。」

那个小女佣跑来通知我，我也刚好停下了写完日记的笔。我提着手巾正要走往旅馆下方的浴场，在走廊里遇到了一位年轻的女孩子。她正是我刚才在驿站中央见过的女学生的其中一个，我这才知道她们与我住在同一家旅馆内。木曾的水清澈非常，于是我怀着愉快心情泡了个热水澡，把一整天的汗水都冲洗干净之后，就上楼回到了房间，结果在隔壁又隔壁的房间那又传来到了一阵笑声。我仔细地竖耳一听，那笑声听起来像是在旅馆门口买山椒鱼的那学生们的，貌似他们把买来的那种动物放在了某容器内饲养，从而引出了喧嚷声。我睡在床上转过身子，接连又听到了他们的笑声。

过了一会儿，女佣端来了晚饭，我在昏暗的灯光下拿起了筷子。吃完饭后，我走出檐廊去瞭望着风景，那黑漆漆的深山魅影就如抑压在前额一般耸立在眼前，而那硕大的星星挂在天空之上闪闪发亮。不知从何处涌出的流水声正在耳边回响，期间还能断续地听到织布虫的叫声。

「此乃山国之秋呀。」

我一边如斯慨叹，一边躺进了蚊帐里头。刚以为会因白天的疲倦而睡得香甜，结果觉睡到一半，我就被一阵嘈杂的响声给吵醒了。

【※间宿：意思是只能够歇脚，而不能住宿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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