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树老人

枣树老人

四姥爷家的门前有一棵枣树，枣树下有一个石碾子，平时用来磨一些作物。每年枣子成熟的时候，这个地方总会很热闹，小孩则是最开心的。

大人们用长长的竹竿打枣，小孩子就捂着头拣，这些拣的都算是自己的，事后还会每个孩子分上一大把。有些小孩比较机敏，眼疾手快就拾的比较多，有些木讷眼实就收获乏乏，我属于后者。

太姥爷平时喜欢蹲坐在四姥爷家的门口晒太阳，那时他住在四姥爷家。他们家和我姥爷家就隔了一个小水塘，来去极其方便快捷。

四姥爷家屋后有一棵大大的枫杨，当时我不认识这树，因为果实像苍蝇，我心里一直喊它苍蝇树，树大招风哪里是夏天纳凉的好去处，而且他们家有电视，所以常去哪里玩。

刚开始我并不认识他，只是看见一个老头，瘦瘦的，坐在那不说话，有时候我很奇怪，为什么他能坐在哪一上午也不动。

有一次我正在那边跑来跑去的玩，路过他的旁边，他喊住我，我怯怯的停了下来，有些害怕不知道他要干嘛。只见他伸出手，塞给了我几个枣子，当时我心里疑惑不解，他是谁？为什么给我枣子。

当时年龄小，那时应该还没有上学，理不清有些关系，之后虽然知道了他的身份，还是不明白其中的含义。后来我猜那些枣子是他偶尔在树下拣的，然后留着的。

枣子，枣树，老人，我脑海里就把他们联系到一起去了，再不能分割开来。往后的日子，他似乎又给了我几次枣子，我记不得他有没有说过话，我记不得他的声音。

太姥爷活了一百多岁，在我还能见到他的那几年，他多是坐在门前晒太阳，或者是自己去屋后砍些柳条（一种灌木，韧性很强）自己编些筐子，这些粗苯的筐子可以用来背土，装玉米，放垃圾还可以用来装羊粪牛粪。

他看似闲着，也没闲着。人似乎会老，但不会养老，我想那个时候他已经有一百多岁了，往后我听到养老这个词总会觉得奇怪，我想到他不停忙碌着的身影，活到老干到老，怎么会养老。

他去世的时候，那天我恰好也在，我躲在大人的后面，好像是晚上，屋子里挤满了人，灯火摇曳，微黄的光跳动着，空气有些冷清，有人站在他的床前。

他好像想说话，喉咙发出呼呼的声音，却说不出来，好像有什么东西阻止他说话，或许是一口痰堵在了他的嗓子里，或许是他没有力气说话了。

那天有没有下雨，我不记得了，然后我听见有人叫，有人哭，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死了。我再也看不到那个人坐在门前缩着身子，沉默着晒太阳了。

安葬的那一天，亲属的小孩戴着白布的帽子，大人们忙碌着。我姥爷他们兄弟几个在屋子里给他换衣服，小孩子不许进那个房间，出于一种好奇，我不小心闯了进入，随即被呵斥了出来。

一瞬间，恰好的一瞬间，我看到了他的脸，他戴着帽子，身上穿的是一件好布做的新衣，瘦瘦的依旧没有血气的脸。

他像是睡着了，我吓了一跳，打了一个机灵，我不知道为什么感到有些害怕，活人和死人终究是不一样的，我记得那张脸，影影约约的记得。

后来我想，他活过了一百多岁，那就是一个世纪还有多，心里蓦然有些佩服起来，那动荡的一百年，那样恶劣的环境。

我不知道他的生平是什么，也不知道他有怎么样的故事，但他却活了下来，活着就很了不起了，他用自己见证了一个世纪的沧桑，或许他没有做过人们口中伟大的事情，然而他的活着就已经是一种伟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