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意做你的眼睛,只流属于你的眼泪。
偏僻之地的夜色是真正的静谧,水边几只闪着金光的萤火虫,微弱的光晕,照不透漆黑如墨。
热气腾腾的青椒肉丝炒饭,解雨臣把盘子推给黑瞎子,给他和自己的酒杯分别斟满。
黑瞎子抬手去拿杯子,第一次却偏了位置,没有握住。
他面不改色的换了个方向,这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解雨臣看着他,酸涩的喉咙就要吞不下酒液。
——他真的已经要看不见了,他马上就要真的,变成瞎子了。
——而他看不见了,就是活不长了。
“我说,今天你怎么这么安静啊?”黑瞎子拿起筷子,翻动着面前盘子里的青椒肉丝炒饭。
“我原本话很多吗?”解雨臣淡淡的反呛回去。
黑瞎子轻轻一笑,两人就又是许久的沉默。
然后,解雨臣又开口了。
“瞎子,这一次,你说什么都要跟我一起走。”
黑瞎子吃饭的动作顿了顿。
“要是我还不同意呢?”依然是半带着不正经的语气。
“那我绑也要把你绑回去。”解雨臣毋庸置疑。
黑瞎子愣了一下。
解雨臣关注着他的反应,心跳因为紧张而开始加快。
黑瞎子终于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想我黑爷啊,也只有对你花儿爷会心软了吧——”
解雨臣一怔,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若即若离的有情人,心照不宣的感情,这么多年,竟然在这个时候,才终于开始了同居。
正在厨房做饭,蓝色的火焰烧热了锅底,解雨臣转身要取食材下锅。
要加入的配菜里,胡萝卜、卷心菜,都是富含维生素A的,准备放进炒饭里的猪肝,利于护目,待会儿蒸鱼的时候用上鱼油,也是对眼睛好的。
总是忍不住,下意识的准备很多保护眼睛的食材。
可这又能有什么用呢?
就算知道没有什么用,又有什么用呢?
解雨臣一时失神,一只瓷制的小碗被他打翻在地上,碎了。
他蹲下来,拾起一片碎瓷片,在手心里慢慢攥紧。
他从未如此心不在焉过。
——臭瞎子······
“小花——”
听到声响的黑眼镜跑过来。谢雨臣赶紧把瓷片松开扔在地上。
“怎么这么不小心?手伸出来。”黑眼镜拉过谢雨臣被割伤的手,检查伤口里有没有扎进碎屑,“以后啊,还是我做饭吧。”
“你做饭?那十顿里面不得有九顿是青椒肉丝炒饭?”
黑眼镜没有答他的话,问了一句:“疼不疼?”
“我有这么娇气?”谢雨臣道。
黑眼镜于是笑笑。
谢雨臣静静地盯着眼前人,悄悄的扬起了嘴角,心底却又隐隐的疼。
一天,谢雨臣带黑眼镜出去买东西。
推着购物车,走到某两个货架之间,谢雨臣停下来挑选。黑眼镜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一排品种不错的罐头,知道是谢雨臣喜欢吃的,就想拿一个下来。
但是眼前突然黑了一秒,黑眼镜的手抓了个空。
谢雨臣注意到了。
“哎,我说,你看不见了就别逞强了好吗?”谢雨臣牵过黑眼镜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侧腰上,“跟着我走吧。”
转过头,眼底才敢流露出伤心来。
谢雨臣一个人走在路上,寻找着黑瞎子。
终于,在前方不远处看到了他的背影。
“瞎子——”谢雨臣连忙呼唤他。
但是黑瞎子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谢雨臣加快了速度向他跑过去,可是黑眼镜也跑了起来,而且,越跑越快······
倒吸一口凉气,谢雨臣从梦中惊醒。
——又是一个梦啊······
转过头,在黑暗里可以看见躺在自己身边的黑眼镜的轮廓。
“你怎么了?”黑眼镜开口道。
“你······没睡着啊?”
“睡着了,也得被你弄醒啊——是不是做噩梦了?”
谢雨臣不回答他,侧过身来紧紧搂住他。
黑眼镜抬起手,搂住谢雨臣的后背。
谢雨臣把头埋在他胸前,手臂上更用力的抱着黑眼镜。
都说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柴米油盐,点点滴滴,在平凡的幸福里,感受到温暖的时候,生活的节奏也就被放慢了。
但为什么,时间还像是过得那么快。
某一天,黑眼镜和谢雨臣一起买了菜走路回家,上一秒还好好的有说有笑,下一秒,黑眼镜就突然倒了下去。
“瞎子——瞎子!”谢雨臣接住他的身体,眼睛里很快呛出泪水。
黑眼镜睁开眼睛,却像是没有睁开一样。
视野里只有一片黑暗。
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
他小幅度的动了动脑袋。
“你醒了?”谢雨臣的声音。
黑眼镜想要从病床上坐起来,谢雨臣伸手扶着他。
“这里是医院?”黑眼镜问。
谢雨臣“嗯”了一声。
黑眼镜又问:“那现在是白天吗?还是晚上?”
这一次许久没有听到回答,只是感觉到一双手握住了自己的一只手。
黑眼镜摸索着抓住了谢雨臣的手臂,然后手继续向上移动,触碰到他的侧颈,再到脸颊,很快碰到了他湿漉漉的眼眶。
“怎么?要哭啊?”依旧是属于黑眼镜的戏谑语气。
谢雨臣一拳推在他胸口,黑眼镜宠溺地笑着握了握他打他的手。
手指继续在谢雨臣的面容上摩挲,指尖感知到了柔软的嘴唇,停顿下来,一点一点地抚摸过去。
越靠越近,他能听得出谢雨臣呼吸节奏的加快。
但就差一点的时候,他停住了。
苦笑着摇了摇头,正要把暧昧收回,后颈就被谢雨臣一把勾住,一个毫无犹豫的亲吻落了下来。
反应了几秒,黑眼镜推开谢雨臣。
“小花······”他的声音微微发哑。
“臭瞎子。”谢雨臣的眼泪终于流下来。
“人家都说祸害遗万年,你怎么也不知道再多活个成百上千岁——你怎么能现在才答应跟我回家,我就应该早一点把你绑回来,你······”
后来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就用力再次吻上去,黑眼镜最终也搂住了他,开始给予回应。
最后的一天,那是一个有阳光的日子,可惜黑眼镜看不到。
呼吸面罩下发出“呼呼”的声音,让他说的话变得很难听清。
“花儿······你说,你这个岁数,还能找得到对象吗?”
谢雨臣的音调里带着哭腔的鼻音。
“臭瞎子,不就是你吗?”
“害,黑爷是没多的福气了,你也总不能,一棵树上吊死吧——”
“混蛋······”
黑眼镜笑了。
——之前我一直不想和你一起走,没有和你一起生活,只是因为我怕,我会忘掉了自己习惯的孤独的生活。跟你在一起久了,我怕等有一天我必须要走了,会变得不舍得。
——现在看来,我还真的有点,不舍得了呢······
手被握紧的温度,是黑眼镜意识里的最后一点清晰。
心电图伴随着尖锐的警报声变成低平的直线,谢雨臣流着眼泪唤着黑眼镜。
“瞎子······”
“瞎子?”
他不停地轻推着黑眼镜的身体,一遍又一遍地呼唤下去,直到实在说不出话来。
他的脸埋在黑眼镜的胸口,泪水浸湿了黑眼镜胸前的衣衫。
黑眼镜身死,九门众人多有慨叹伤感。
同年,解家掌门死于古墓中,为幻象所引,坠入深渊。尸体后被找回厚葬,可见表情安详。其年尚茂,颇得众人惋惜。
——瞎子。
——我在幻境里,又看见你了。
——文湮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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