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深处的黑暗,压抑心中的景观。

作者: 3b57bed3b062 | 来源:发表于2016-05-05 19:03 被阅读0次

    一直到十五岁,我才知道原来我还有一个三叔。


    云层深处的黑暗,压抑心中的景观。

    三叔十五岁的时候觉得自己不是块读书的材料,论死理,数理化撑死帮他走出这个胡同口,连丁字路口那个糖稀都够不着。

    他就翘课了,一翘就是半个礼拜,老师觉得不对劲,这壮小伙子也没吱个声,说不来上课就不来上课,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当天下午下了班就骑着老三枪从城西一口气骑到城东,刚到岔路口儿就看见我三叔蔫儿坏撺掇着几个二毛蛋子爬路边的槐花树。

    「杨路你个兔崽子,干嘛呢!」老师扶着车子,掐着腰,吼道。

    我三叔一见到老师,同老鼠见到猫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老师好,我,我指导小同学进行体育锻炼呢。」他喃喃地说道。

    「你还好意思说出口?我问你,你这半个礼拜都干嘛去了?看样子,精神的很啊!」老师越说越生气「走,去见你家长,还无法无天了你!」

    「别,别价,老师,您要让我去家长,我就完了呀。」三叔一下子蹲坐在地上,泄了气的皮球也不过如此。

    「呦,这不王老师,王老师,您好您好,您家不是城西边儿嘛,今儿怎么得空来这边儿逛逛?我这刚买的卤味儿,您趁热尝尝?」三舅姥爷下班回家看到王老师,热情地招呼着。

    「那个,杨路的爸爸,我给您说件事儿,您也别太生气,孩子还小,现在还能改,」王老师斟酌着措辞。

    三叔正想趁着这时候溜走,被我三舅姥爷一把提溜在手里。

    「杨路这个礼拜一直没来上课,您应该不知道这个事儿吧。」

    「这小兔崽子没去上课?!」三舅姥爷一下子就炸开了锅,提手就想扇三叔一个大耳刮子。

    「您看,您别动手啊,对孩子要教育」王老师可能也没见过这个架势,一下子慌了神,一只手扶着车把,一只手紧张地推了推眼镜。



    三舅姥爷应承着王老师,送走了他,压抑着怒气带着三叔回了家。

    「说,这几天干什么去了!」三舅瞪着眼,指着三叔。

    「我,我,哪儿也没去啊,你们上班之后我就窝在家,我真的不想读书了,我宁愿去工地卖苦力气也不愿在每天蹲坐那个小方块儿房间里做那些破题,我根本学不会!」三叔竹筒倒豆子,一下子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一个抡圆了的大耳刮子粗暴地给了三叔回答。

    三叔,在这次谈话之后也就没了踪影,彻底地消失在了这座北方的小城里。

    家里人找了两天两夜,也没找到三叔的一点儿影子。

    三舅姥姥哭肿了眼,吵着闹着要和三舅姥爷离婚。

    「哎,都是命啊,别找了,别找了啊。雏儿大了,回归巢的」老姥爷的话,也代表了这个事情告一段落。

    三叔其实一直没有走多远,他那个年纪根本找不到什么靠谱的工作,别人也不敢要他,生怕出什么事儿。

    他身上也没有带多少钱,一张通往隔壁县城的车票就几乎花光了他的积蓄,最初的一个星期,吃的都是一毛钱一个的馒头,一天买两个,早上醒了之后掰一半就着口水咽下去,剩下的用一个破破烂烂的塑料袋揣怀里,留着中午吃,然后沿着街道一户一户问过去招不招临时工,管吃管住就成。

    说来也是他的福分,在一家兰州拉面店里,老板娘见他灰头土脸,实在可怜,硬是雇了他打杂,每天扫扫地,刷刷盘子,管他一日三餐,给他个落脚的地儿。

    三叔心里也是憋着一口气,觉得自己那样地离家出走,不混出个什么样子,死也不回去。所以在平时店里客人少的时候,他就问老板娘做生意的事儿,老板娘心善,碰巧这夫妻也没孩子,就把他当儿子一般,知无不言。

    云层深处的黑暗,压抑心中的景观。

    熟客来店里吃面的时候,总会逗逗这小孩儿,我三叔也没说什么,哈哈的笑着。

    时间过得很快,从离家出走时候的莽撞少年一下子成了二十多岁的壮年小伙儿。

    三叔觉得自己在这里就只能打一辈子的杂,永远没有机会出人头地,找了个机会,跪着跟老夫妇请愿,要出去闯闯。

    老夫妇没有什么办法,给了他些钱,只好任他去了。

    然后又是一个十年,不同的是,这个十年,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知道的是,三十多岁的他,终于在一年的春节,带着一车的现金,回了家。正值壮年的他,头上竟然有了些许的白发。

    家里人没有说什么,一阵沉默之后,热情地招呼了起来,好像他还是十五岁的他,时间永远的停滞在了那个巴掌抡下去的时候。

    三叔第一次见我这个侄儿,便张罗着带着我去吃涮羊肉。

    小店里人声鼎沸,都是好这口儿的主。

    我也不喜欢读书,听三叔讲了这么多,便缠着他教我做生意,吵着闹着要去跟他做事,也挣大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三叔只是谈起,闷了一大口酒,劝我好好读书,止口不提劝阻我的理由。

    正当我们吃着热乎的劲儿,一个带着大金链子,纹身刺青的胖子挪了过来。

    「诶呦喂,这不是路哥嘛?今儿个怎么有闲工夫来这里吃饭呢,嘿,还带着小崽子们呢,不混道上改做保姆了啊?」话音未落,身后他的那些弟兄们一个一个讥笑了起来。

    「王哥您见笑了,我,我是带着侄儿吃个饭,您老要是不待见我,那我们就走。」说完,就拽着我们走。

    「慢着,走?前年你可不是这么怂的啊!啊?他妈的你看看老子头上这道疤!」胖子狰狞地撩开头发,站着对我三叔吼道。

    「碰」一声清脆的声音,一个酒瓶子碎在了我三叔的头上,浓稠的血顺着他的脸滴了下来。

    「走,弟兄们,杨路你给老子听着,老子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你他妈不是道上的那个吆五喝六的路哥了,现在的你,怂,包一个!」

    滚滚的热气掩住了三叔的脸,听到的,只有隐隐的抽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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