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齐三生 2019星期天、星期一，夏晔在写字台边苦熬了两天后，总算是等到了星期二。
他提早四十分钟就到了明日模范中学，校门口已经车水马龙，一片混乱。门口接送考生的轿车、出租车、专车侵占了一整条车道，更靠外侧的车道也已经拥堵。整条道路的交通都受到了影响，两侧路口都已经堵塞。肯定有些考生被死死地堵在了路上。
好几个交通协管员、两个交警和学校的保安在马路上大声吆喝指挥，也根本无济于事。连本来停自行车的人行道上都被轿车占了，简直拥挤不堪。即使轿车上面被贴了违章罚单，也没有家长在乎。即使交警警告要叫拖车过来，把车拖到交通队去处理，也没有一个家长去挪车。
自己的孩子今天要去明日模范中学面试，哪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
夏晔只好把自行车硬塞进校门口的一堆停得乱七八糟的自行车堆里。许多自行车已经是被扔在了其他自行车上面，胡乱地堆叠在一块儿，大家都顾不了那么多了。
还好夏晔顺利到达了学校红楼的A大厅等待室，时间还早，还有半个小时才到约定的下午2点。
面试考场有四间，这三天里，每天每个房间都预计要面试50个学生，每个考生也许只有十分钟的时间，招生办还要为每个考生打分，任务艰巨。
A大厅等待室并不大，里面墙上的大电子屏幕上，滚动播放着四个考场的考生时间安排表，乌压压一堆家长和考生都挤在那里伸长脖子看。夏晔也在后面踮起脚，看见了自己的名字和准考证号。他是1号考场，庆幸自己的面试时间还算不错，最晚的考生被安排在晚上八点。
”来来来，让一让，让一让!“
三个中年妇女簇拥着一个女孩，一边推搡开人群，一边叽叽喳喳地叫唤。
“夏晔！”女孩叫了一声，往夏晔这里走来。
夏晔侧头一看，原来是同班的女生黄翊。
“你也来面试啦，夏晔？”黄翊有些腼腆地问，脸有点红。她的身边站着她的妈妈和阿姨，正帮她引路。身后站着她的外婆，外婆的手里拿着她的准考证、水壶和一把折扇，时不时地为她扇两下。
夏晔看了看这阵势，对黄翊点点头。他与黄翊不太熟，但经常看见黄翊家里的这几个家长来接她下课。整个初中同班，他们之间讲过的话寥寥无几。
“囡囡，快走，侬爸车子已经停在校门口等我们了！我们还要赶下午的飞机！”黄翊她外婆看上去年轻又精神，瞥了一眼夏晔。
“夏晔，祝你好运，一定要考进来哦！“黄翊说完，被她阿姨挽着手走出了等候大厅。
“这是侬的同学啊，小弟？”旁边有两个大妈凑上来问夏晔，操着S市方言，应该是哪个考生的家长。
夏晔对两个胖乎乎的中年大妈点点头。
“开心来！喏，人家一家门大概现在要出去旅游了，这小妹么这个暑假好痛痛快快玩了喏。肯定进了呀，刚刚去里面面试才两三分钟就出来了。“一个大妈摇头晃脑的说。
“是额呀，人家家里有钞票，前面去面试直接就拿了赞助合同进去额，前几天合同肯定就签好了，还面试啥啦，走走形式了呀。“另一个大妈说，蚕宝宝似的白胖手指往考场方向指指点点。
“小弟，侬家里给钱赞助伐啦？“两个大妈凑近问。
夏晔摇摇头，赶紧走开。
等候大厅里面都是聒噪着的家长和沉默的孩子，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了，夏晔觉得心里烦，找了个角落在地板上坐了一会儿，好容易等到了面试。
1号面试考场，是个只有十平米左右的小办公室。里面横着一张办公桌，桌后坐着两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一个敦实白胖的中年女人，是三个面试老师。房间的一角还坐着一个面容消瘦、表情严酷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在上面输写着什么。
三个面试官都还在看桌上夏晔的简历信息表，没有正眼看他。其中一个男老师低着头指指桌前的一张椅子，示意夏晔坐下。
安静了一分钟，中年女人首先说话：“夏晔同学，初中是多瑙河路二中的，是区重点，蛮好，蛮好。考分592分，足够升学原中学的高中部，为什么要报考我们的高中部？”
“我想进明日模范中学。”夏晔回答。
“什么白痴问题啊。”夏晔默想。
“你有什么特长吗？“一个苍白的男老师抬头问。
看这个男老师的眼镜镜片，就知道他是个深度近视。老师的视线偏在一边，夏晔不太清楚他到底是在看自己，还是在看旁边的东西。
“我会柔道，是校队的，今年升了黑带。”
“什么？”
“柔道，我是全市第四名。”
“哦，摔跤之类的对吧。”
“... ...这，也对吧，可以算是日本方式的摔跤。“
“哦，日本。”中年的女老师点点头，在装懂。
“可是你简历上没写你是体育生啊。“
“我不是体育生，但是参加了校队。“
“同学，你知道我们学校的传统特长是什么吗？”另一个中年男老师问。
“不知道。”
“是管弦乐、女子曲棍球、国际象棋和奥林匹克数学。”
“哦。”
“我们还很注重文学素养的。我问你个问题，你知道莎士比亚《无事生非》里面的故事主线和男女主角的名字吗？”女人问。
“我不知道。”夏晔没看过莎士比亚。
“那你上一本看完的文学著作是什么呢？”
“《笑傲江湖》”。
“这不算，还有吗？”
“《银河英雄传说》”。
“没听说过，什么类型的著作？”
“田中芳树的科幻小说。”
“科幻...日本的？漫画，动画片不算哦，我们不提倡看这些。“三个老师都摇摇头，显得很不屑。
夏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懒得争辩了。
房间里一阵沉默。
”同学，你知道我们学校每个学期的学费是多少吗？“女老师上下打量着夏晔。
夏晔穿了一件洗白了的黑色旧广告衫，下面是宽松的运动中裤和脏球鞋，显得很随便。他的脸上已经长出比较浓密的软胡须，但还从没有剃须过，鼻子上还发了一粒很大的青春痘，整个人显得不修边幅。
“不知道。“
“社会上虽然说我们是精英学校、贵族学校，但我们其实是公立学校，学费不算贵。不过所有学生必须住校的，有住宿费，三餐费，学费再加上学校各种活动费用，比如出国交流每年都有，各种兴趣班、强化班、补习班、春秋游，还有校服、书本费等等，一个学期在三万五左右，一年两个学期大概七万。“
“......爸每月的工资好像就只有七千的样子，妈每月给我四千。还要给爷爷雇人照顾每个月就是近四千。这顽固的男人又坚持不再问妈妈多要钱。”夏晔默想。
“你是父母离异跟了爸爸对吧，你家里可以承担这个学费吗？“女老师的声音显得很尖锐。
不知怎的，夏晔的心里一阵反胃恶心。
“天天吃咸菜喝稀饭，应该可以吧。“夏晔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样回答。
三个老师听了都有些发愣，角落里那个中年男人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在平板电脑上不停地写字。就这么又沉静了一分钟。
“那么同学，我们知道了。就这样吧，你可以走了。“墙角坐着的中年男人发话了。
“好的，再见。“
夏晔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校门口，他有些魂不守舍。
“......我*,不是吧，这会儿功夫自行车又被偷了？“夏晔在校门口那堆凌乱不堪的自行车堆里面找了半天，把那些车上下左右捣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自己的那辆自行车。
那辆蓝色的山地车还是上个月，到火车站后面的黑车市场刚买不久的。虽然是二手黑车，骑着还算不错。算上这辆，初中三年夏晔已经被偷了六辆自行车了，每次被偷又去黑市再买，买来再被偷。
夏晔默默看了看旁边仍然在嚷嚷的交警、协管和学校保安，无奈地往家的方向步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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