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 pxhere.com 2018会议桌的一端，坐着提坦机械董事会主席沃尔夫∙施密特，他是这次最高董事会议的召集者。另一端的桌面上，是一个魔方大小的黑色盒子。这个光滑的盒子是公司的两位创始元老使用的通讯工具。这两位元老的肉身都已死亡，他们的意识存在于克罗诺斯管理的意识空间“贤者之境“。两元老的意识将通过黑盒子，与克罗诺斯一起监控董事会会议全程，并通过克罗诺斯发表自己的意见。
“贤者之境“是提坦机械股份公司在2055年，在克罗诺斯的超级电子脑中创建的意识空间。简单来说，克罗诺斯除了自身的意识和智慧，它的电子脑也同时成为其他人类意识的存在、活动空间，可以说是一个灵魂的容器。通过融入人脑神经网络的纳米机械引导，人的意识和记忆，或者说灵魂，可以通过无线传导的方式进入意识空间。灵魂可以从意识空间再进入义体的电子脑，重新回到现实世界活动，但灵魂无法再回到原来的肉体中。原本肉体的大脑在失去意识后进入脑死亡，肉体也最终会迎来真正的消亡。
从外部的现实世界角度看，灵魂在超级电子脑的意识空间中很独特，可以诠释为拥有自主意识的数据体和波段，且每个灵魂有显著区别。这些区别被称为“灵魂密匙”，是用来识别灵魂、义体人身份最稳妥的方式。从电子脑内部的世界角度看，以克罗诺斯的脑力为基础载体，它和灵魂们可以创造出新的庞大的世界，即“贤者之境”，是真正属于灵魂的真实世界。克罗诺斯也是这个世界秩序的管理者。
灵魂所处的世界与现实世界的人们，可以用通讯媒介，进行多种形式的交流。
除了沃尔夫和黑盒子，董事会的桌面上还有十名成员，他们都是职位在常务董事之上的人，这十人分别代表着公司的股权关系。这种看似有些古老的股权关系是公司发展早期就确定的结构。当时的提坦机械正和技术、生产、贸易伙伴公司一起迅猛发展，所有的参与者都希望分一杯羹，而且他们期望在理想状态下，实现一种权力制约的平衡体系。
弗里德曼是仍然在世的第三位创始元老，他正与执行长齐三生坐在会议桌的一侧。与他们同侧的，还坐着两位年轻义体男性，他们虽然也是提坦机械最高董事会成员，但实质上只是贤者之境内两名元老股权的代理人。以弗里德曼和齐三生为首的这四位董事，每人占有11%的股权，代表着提坦机械44%的股权。作为股东会投票权执行者，他们也有着相应的44%的决策权，并且此四人的意见一向高度统一。事实上，他们成为了公司决策的核心。
但是，从理论上讲，三位创始元老组成的核心只拥有33%的决策权。齐三生代表的11%股权，从法律上都属于他的家族企业‘齐氏智造’，当然齐三生是齐氏智造的拥有者，所以他代理着自己公司在提坦机械的话语权。
齐三生原名“齐恒”，是星亚联邦国S市的本地人，他出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后期，是这个国家发展的黄金时代。他的家族在国家的机械制造业中一直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齐三生的父亲是一个十分严厉的家长和专制的企业家，这让齐三生的童年在一种禁锢而过分严肃的气氛中长大，这也造就了他年轻时的叛逆。他曾一度迷失在性与毒品中，玩过摇滚，飙过赛车，与黑社会的人打着交道。不过他骨子里是个善辩是非的人，天生性子里有着坚定、耿直和对人的忠诚，这让他最终浪子回头，在四十七岁时成为了家族企业的领导者，并让齐氏智造成为人工肌肉领域的巨头。
他在七十多岁退休时，积累了巨大的财富。作为一个站在社会顶层的老人，他并没有变得固步自封。年轻时颇多的曲折经历，让他始终愿意尝试新的事物。当时在最富裕的人群中，流行李斯林股份公司补充DNA末端端粒的干细胞疗法，这成为了保持活力、延长寿命的奢华医疗服务。齐三生购买李斯林的医疗服务，理论上可以把他的寿命至少延长到150岁。
利用这种干细胞疗法，实现基因编写可以克服许多与生俱来的疾病。当然由于基因编写的敏感性，各国政府都曾经划定了它的界限。但在社会顶层阶级中，享有权力和财富的人群仍可以无限制地改变人类基因，毕竟这是用他们的金钱和权力实现的科技成果。
但是这种干细胞疗法，仍然无法达到长生不老的目的。因为不断异变的病毒、细菌感染的疾病、细胞的癌变等因素仍然无法排除。齐三生在基因编写后的第九年，全身的器官开始癌变。所幸，通过注射纳米机械与大脑神经网络系统融合的技术已经成熟。他果断放弃了正在死亡的肉体，把意识转移到军用电子脑，并拥有了完美的人工肌肉义体。
齐三生的齐氏智造在提坦机械发展初期，就收购了这个紧密合作伙伴11%的股份，齐氏智造成为了股东之一。实际年龄已超过90岁的他又接受弗里德曼邀约，成为提坦机械新一任执行长。义体的外貌可以任意改变，但他把外貌一直定格在五十岁，他认为这是一个男人岁月的黄金时期，处于生与死的中点，也是一个企业执行长的最佳年龄。齐三生与提坦机械合作了将近四十年，他对提坦机械的忠诚是绝对的。
沃尔夫∙施密特则从很久以前就是董事会主席，他资历很老，但实际上并没有实质的权力。他是个维护董事会局面的虚位元首，其最大的作用就是召集并主持董事会。
齐三生和弗里德曼这一侧对面，还坐着另六人。这六人全是会议室天花板上设备投射的全息影像，他们正在别处参加此次会议。
其中四名身穿灰色套装的年轻女性，代表着李斯林股份公司的利益。为首的年轻女人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她名叫吉拉∙李斯林，是李斯林股份公司的执行长，也是家族的长孙女。吉拉的父亲在一场车祸中英年早逝，因此她是她奶奶安雅∙李斯林∙埃舍尔的直系继承人。吉拉身材丰满，容貌娇媚，金发碧眼，兼任提坦机械的财务长。李斯林占有提坦机械股份公司40%的股权。它是提坦机械的金主，也曾经是其发展历程上最重要的投资者。这四位女性董事，分别代表着李斯林内部的不同派系，每人掌控着10%的决策权，拥有着除了三位元老加上齐三生以外，最大份额的股权和决策权。
剩下两人的其中一位中年男性，穿着黑色西装，打着暗红色的领带，看上去英俊潇洒。他正轻松地微笑着，有着迷人的眼睛和清澈的灰色眼珠。这个义体男人是microwave capsule LLC的创始人老詹姆士∙沙可的儿子，小詹姆士∙沙可。microwave capsule即微波胶囊股份公司，是在亚美利乌斯大陆M国成立的公司，主要涉猎人体医用领域，是提坦机械使用的纳米机械胶囊、纳米机械注射液的供应商，也是其股东之一，它占有提坦机械股份公司12%的股权。
事实上，这份股权曾属于老詹姆士∙沙可，因为他曾是提坦机械的第四个创始元老，也是最初、最重要的一位元老，他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初创者。他在人生最后的时刻拒绝进入其他元老所在的“贤者之境”意识空间。老詹姆士曾经举足轻重，因为他是超级电子脑技术的最初开发者。在超级脑技术的应用上，特别是如何拯救人类，他与其他创始者产生了根本的分歧。这最终导致了他的分道扬镳，自己成立了微波胶囊股份公司，并把提坦机械12%的股权卖给了微波胶囊。
小詹姆士从老詹姆士手上继承了公司。他的头脑天生很好，很懂经商，但总是被父亲批评没有气概。小詹姆士年轻时还曾经上过媒体节目，赢过一期“超强脑力“的比赛，是曾经风靡一时的比拼脑力、智力和推理能力的综艺节目。
小詹姆士一直喜欢上媒体节目，特别是晚间的政见谈话节目，每周几乎都能在媒体上看见他，他甚至还接下一些广告的代言。因为这个中年男人的形象十分英俊帅气，个人财产一直在世界前三的位置徘徊，媒体谈话中也有自己的独到见地，并且他一直以来都是单身，因此在各种年龄段的女性中，都始终是人气爆棚的大众情人。
不过，他曾在公共场合的采访谈话中，多次隐晦地表达对提坦机械集权的不满，为此董事会多次警告过他。但是，这却让他在现实世界拥有了更高的威望和号召力，更吸引了众多提坦机械反对者的视线。而且他的父亲老詹姆士，曾经是受世人敬仰的提坦机械核心人物，他最后也是因为与提坦机械的分歧，选择愤而离去，所以小詹姆士更披上了父亲的光环，成为圣贤一般的人物。微波胶囊股份公司的形象也随着他大大提升，微波胶囊开发的多种永久性提升人类或义体人各项能力的纳米机械产品，都十分畅销。
最后一人是S市的现任副市长曾天煜。事实上，他曾经也效力于提坦机械，随后转而从政。现在的他代表S市成为董事会成员。S市占有提坦机械剩下的4%的股权。提坦机械股份公司从哲尔曼国被收购后，刚迁址S市时，曾与国有企业有着密切的关系。一方面，人们希望保证它的迅速发展，在许多行政特批中能够畅通无阻；另一方面，提坦机械所掌握的科技技术十分敏感，其所能携带的危险性不言而喻，为了实施监督，保证国家的知情权，S市一直拼命保留着这一部分股权。但事实上，S市的命运早就已经被提坦机械主导了。
因此，这个强大的全球技术寡头公司的背后，有着数个曾经撑起它的势力集团。随着人类生存环境的崩溃，各个国家，尤其是权贵阶层，急切希望得到它的技术和产品，但国家政府对于如此强大技术寡头的入驻，又始终很矛盾。但在末世之中，提坦机械在世界各国如同脱缰的野马，迅猛地壮大着自己的势力。即使在政府高层中，也不乏提坦机械的狂热拥护者，他们视其为末世的救命稻草。
“全部人员到齐，现在开始本次董事会。会议主要讨论对今天上午事件的应急策略。现在是2060年8月10日下午14时整，克罗诺斯请开始做会议记录。先请曾先生解释下目前政府方面的情况。“沃尔夫宣布了会议的开始。
“目前政府、媒体和警方，都在等待我们对事件的详细解释。不宜拖得太久，舆论的负面影响会增大。克罗诺斯是否已经有方案？“曾天煜首先问道。
“综合判断负责保安的“红桃K小队”收集的信息，以及他们电子脑中共享的事件记忆。确定“梵尼切娅七人“就是本次事件的主谋。政府官方媒体可以如实进行报道。“黑色盒子中响起一个浑厚有磁性的男性的声音，是克罗诺斯的声音。
“他们的目的是？”沃尔夫问道。
“目前还不好下定论。他们的行为无异是破坏性的，对提坦机械能够造成打击是肯定的。如果是为了对我们造成舆论攻击，那么他们已经达到了目的。”克罗诺斯回答道。
“两位死亡的埃莉萨大陆国家首脑的情况怎样，还能救起他们的意识吗？”曾天煜继续问道。
“还在尝试，但死了太久，应该没有希望。”克罗诺斯回答。
“二十国联盟与提坦机械的发展紧密联系。现在我们负责的保安工作事实上失败了，会对我们造成怎样的负面影响？”微波胶囊总裁小詹姆士问道。
“公司形象的损害是肯定的。国家政府方面情况还比较稳定，我们现在能够控制二十国联盟的政府，把对我们在各国权益的损害降到最低。不过民众这边，就很糟糕了。他们将对我们产品的信赖度降低，而且这还不是最重大的伤害。更危险的损害来自于舆论，提坦机械的声誉会继续变恶。世人亲身见证了提坦机械生产的军用电子脑幻境攻击的危险性。而且他们知道提坦机械本身并非不可战胜，我们筑起的绝对威严破灭了。而且，民心早就不在我们这边了，这个事件更促发了一个名誉崩坏的连锁效应，这直接影响到我公司将实施的‘全感应城市计划’及其后续计划。”克罗诺斯答道。
“舆论损害已经产生，并且事件会持续发酵。但我首先想搞清楚，克罗诺斯没有支援现场的红桃K小队解开幻境，如何解释？”齐三生十分严肃地问克罗诺斯。
“齐先生，对于您和弗里德曼先生在现场身陷幻境之事，我表示遗憾。事件发生后一小时内，我已经对外解释过了：当时我正在”休眠维护“。“克罗诺斯声音沉稳地回答。
“你的意思是，对外宣称在二十国会议召开的当口，在提坦机械负责保安的时候，你正“休眠维护”？“齐三生追问道。
“是的，阁下，经我的计算，这是对外最佳的回答。“
“那么真实的回答是？“
“我受到屏蔽电磁波干扰，无法提供破解幻境的支援。“
齐三生环顾四周，克罗诺斯的回答虽然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他亲口说出真实的回答，仍然令他感到大为震惊。但董事会的其他人，似乎并没有像他这样强烈的反应。
“你的意思是“梵尼切娅七人“屏蔽了你？他们有能力做到这种程度吗？你可是这个行星上最强大的超级脑！“齐三生忍不住有些激动。
“我没有说屏蔽波一定来自“梵尼切娅七人“，也许他们有高人协助，因为现在还无法确定屏蔽电磁波的来源。“克罗诺斯仍然以极为平稳的语气回答。
“荒谬!“齐三生无法接受这个回答。
“如果所有操纵幻境者都是受过基因编写的人类超强脑力者，并且他们的军用电子脑都使用过纳米机械胶囊做暂时性强化，那么屏蔽我的概率达到7%。不过有高人相助的话，概率更高。“ 克罗诺斯对齐三生解释道。
“这个概率太小了！而且他们还需要创造如此大规模的幻境。敌人不可能只有如此小概率的计划，太不现实了。”
“齐先生，您一向行事稳妥，但这个小概率对许多人来说也许已经十分值得尝试。也许是他们今天的运气比较好。如果要抓住“梵尼切娅七人”问清楚，那么关于强化军用电子脑的纳米机械胶囊，以及人类超强脑力的基因编写，您得咨询下在场的专家。也许微波胶囊的总裁，和李斯林股份公司的诸位，能够提供更好的见解。”克罗诺斯平稳地转移了话题重心。
“哈哈哈哈，如果说有几个义体人服用我公司的胶囊后，就能打败克罗诺斯，那么微波胶囊的股价又要大涨啦。”小詹姆士眯着他迷人的眼睛嬉笑着说。
所有人都盯着小詹姆士，他开玩笑的时机显然有些奇怪。
“玩笑话，诸位。现在流转在黑市上，非法军火商手中的军用级纳米机械胶囊很多。我会让微波胶囊公司尽量协助调查，但说实话，很难追溯到什么源头。”小詹姆士马上收回了玩笑。
“那么李斯林的诸位呢？对追踪这七个犯人有何见教？”沃尔夫转头面向为首的吉拉问道。
“为什么每次涉及到”梵尼切娅七人“的事件，最后话头总要落到我们李斯林公司身上？”年轻的吉拉虽然有些责难的意思，但她的话语中也带着撒娇和妖媚的成分。
很多社会顶层的男人，对于李斯林的女人都既爱慕又防备。男性的本能想要征服这些充满智慧，又妖媚性感的女人。但他们又十分畏惧，因为这些女人中，传说有的人来自于卡丽斯媞学院。而从卡丽斯媞学院毕业的女孩，能轻易让男人坠入她们的魔道控制下无法自拔，最终被利用或被毁灭。
“你们能提供任何线索的话，将会是十分重大的帮助。因为接下来我会提出通缉”梵尼切娅七人“的议案。“齐三生不为所动地对吉拉说道。
“没错，所有人都知道，这七个人中有幻象师爱罗斯∙帕金森，他几乎已经成为一个传奇人物。我承认，他曾是李斯林的老雇员，多年前离开了公司总部。随后他通过与李斯林基金会主席的亲密关系，一手创办了卡丽斯媞学院，并亲自训练了那些教官。爱罗斯近些年行踪成谜，在各大战争前线，都有人报道说看到了他在保护平民。当然其他六人也有可能全是受过基因编写和训练的超强脑力者，甚至可能与李斯林有关，但他们的身份并不明确。”吉拉的声音十分悦耳，听上去具有信服力。“
“也许是时候共享你们那些接受脑力强化治疗者、受训者的名单和资料了，让克罗诺斯进行评估筛选。“齐三生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道。
“齐三生阁下，虽然李斯林也是提坦机械的股东，我个人是提坦机械的财务长，但名单是李斯林公司的私有财产和机密。这牵扯到保护我们客户和员工个人私密信息的协议，这方面的信息有多敏感，您也是清楚的。不过我们向您保证，我们已经就”梵尼切娅七人“审阅和评估过多次我们的数据库和名单，包括卡丽斯媞学院的名单，如果有确定的结果，您会第一时间知道。”
“希望如此，此次事件，还要你们多费心啦。”齐三生与吉拉对视着说道。
“不敢当，您知道调查这些人的难度。李斯林股份公司基因编写服务的客户，或训练的员工都是肉身人。可是当这些超强脑力者转移到义体和电子脑中后，我们在确认身份时就有些棘手。您看，齐氏智造作为世界最大的军用义体生产商，提坦机械作为世界唯一的军用电子脑生产商，也无法追溯流入黑市和非法军火商手中的每具义体和每个电子脑，没错吧？“吉拉表情轻松地看着齐三生反问到。
齐三生只能用沉默以对。
“不过换一种思路，这个事件的逐渐发酵，也许并不全是坏事。只要我们能够抓住先机好好利用，也许能为公司谋取些什么。”吉拉娇媚地微笑着，抛出了另一个供讨论的问题。
齐三生倚着座椅靠背，他早就感到了这个事件的复杂。他不喜欢阴霾笼罩的味道，这让他心中十分不畅快。
“也许，我已经在这个会议上浪费了太多时间，”他想。
他望着窗外高架路上来来回回的车辆，思绪已经飞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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