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一块平滑的白石头上，抬头望向山顶。目所能及的地方尽是浓厚的云层。
她刚开始攀爬时，周围摇曳着红的、金的、暗绿、浅粉的色块。风轻轻送来杏树的叶子。她无暇欣赏美景，内心充满一种奇异的鼓胀。
向上爬，树种出现了明显的变化。她的身旁不再是雪松、水杉，而变成矮小多刺的灌木。气温也下降了很多。
午后，她看见一条金色的光带横穿了对面山坡的苍翠。
她翻过了几块尖锐的大石头，劈开了缠着脚腕的灌木的根茎，绕过一棵歪脖古树，终于在一处隐秘的地方发现了一条小溪，但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她要找的那条。她蹲在水边，捧起一捧清澈的水，冰凉刺骨。她伸出舌尖舔了舔，微微发甜。现在她确认无疑，这就是她要找的那条小溪。这溪水会随着季节的变化而改变流量和方向。她每次来它的样子都不太一样。
她的目标是金色的无鳞鱼。传说找到这种鱼的人，可以获得自由。
她脱掉鞋袜站在刺骨的溪水里。
溪水清澈，像虔诚的瞳孔。
她记得杏树的叶子黄了，风卷起它们，又轻轻放下。北方的秋是一个人的一生，色彩斑澜、盛大肃穆。
“你带着枪吗？”
“ 这些冷水鱼，会在三月逆流而上，会游到冰山的顶端。在那里变成金黄的雪莲。”
“真的吗？”
“......”
“他们生活在遥远的时代，靠狩猎为生。某天在这片溪水中遇见金色的无鳞鱼奉为神明。大家对着这奇妙的生物许愿，作法，祈求丰富的食物。所以这里的冷水鱼来自远古时代，如今它们仍旧充满着神秘。”
“我也能许个愿吗？”
她盯住水面，让自己集中精神。水清得连一个微生物都找不到。
她又想起她们的争吵。
尴尬，愤怒和愧疚反复折磨她。
是她错了吗？
她掏出包里的日记本，一页页撤下，撕碎，让水带走它们。
“她让我很尴尬，她总是偷看我的日记。关于此事，我们已经交流过很多次，可是她从不愿意体会我的心情。也许是我太苛刻，我有什么秘密呢？为什么不能让她看呢？难道她不是太在意我而做这件事吗？是的，可我仍然觉得尴尬。无论她出于什么原因或要达到什么目的。任何想掌控别人的人都令人憎恨。可我却应该爱她，她是我的妈妈。当我愤怒时，我甚至骂不出口。我忍无可忍摔了一只盘子，过后又愧疚不已。
她流了眼泪，就像刀刺了我一下。
我只能选择离开，远远地离开。”
这是最后一页的内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其实从小到大，她经历过无数个这样尴尬的时刻。如今她30岁了，她仍然和母亲住在一栋房子里。她还是个孩子。她仍然不能有秘密。她的内裤仍然是妈妈在洗。她和某个男人做爱后，无比担心内裤沾染了不该沾染的气味。这样她就对不起妈妈了，就不是妈妈的好孩子了。
想到这里她拿出渔网，轻轻一撒，她一定要捉一条无鳞鱼。网不出意外的被尖锐的石头刮破，她有点歇斯底里地扯着。
后来她自己安静了下来，双脚已经失去知觉，她坐在水里。慢慢的将自己平放在溪水底部，就像在自己的浴缸里。她屏住呼吸，将头也沉了下去。然后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听到了潺潺水声，听见她的猫在窗边为她捉了一只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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