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时书(一)

作者: 王氏箐娘 | 来源:发表于2018-09-28 18:02 被阅读19次

      “太子东宫最近可热闹着呢。”

      “哦?此话怎讲?”

      “太子詹事素为儒门礼宗……”

      “不假。”

      “那新任的太子中庶子,却是个搞老庄的。”

    年幼的太子眨巴着他纯洁无瑕的大眼睛,仰视两个大人,着玄裳的是他有印象以来就在的詹事,一身玉色单袍子的那人……

      谁说小孩子不懂事,谁就是天下最大的傻子。小孩子知善恶,识美丑,而且往往带着说一不二的、残忍的尖刻。就算太子陈渊向来被认为痴傻,也晓得点事。然而傻子终究是傻子,他咧开嘴,指着那人,咯咯笑两声,道:“美人。”

      原本在争执的两位大人皆是一愣。

      太子詹事王玹王子虔没有像往常一样斥责他失礼,而是抿住唇,抑不住上扬的嘴角,眉眼间多了调笑。新任的太子中庶子谢衍看上去十分想把手边那大富贵亦寿考朱墨朝詹事脸上拍去,白皙的手按在几上,青筋欢快蹦跶着,而太子依然无辜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啧,美人。”王玹眯起眼,想傻太子这话是不假,谢衍确乎是一副古画里美人的样子,苍白脸子薄嘴唇,凤眸生得精致不说,其中还似有一汪活水,盈盈清清,乍一看或许不怎么打眼,倒是十分耐看。

      王玹本以为话说得轻,不过感叹一下子,不想祸从口出,那朱墨上描金的梅花在他眼前不断放大,最后成功糊到了他脸上。

      原先的宣城太守谢衍谢止修,刚一上任就折腾出这么个事,京城里人言嘈嘈,免不了一番搬弄,话听到卫尉沈均耳中,脑筋都不用动就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沈均原是谢衍宣城任上的旧相识,先他一步被调任回京,京中诸多弯弯绕,也比他要熟悉得多,当下带了两坛好酒,叩响了好友家的大门。

      “你看你……”沈均无奈叹道,“建康到底不比得宣城,你也稍稍收敛些吧。”

      谢衍浑然不在意似的,只把杯中酒一饮而尽,道:“既是他先犯我,有什么好收敛?”

      “可你这也太……”沈均皱了皱眉。他复斟上酒,话锋一转,道:“王子虔其人不坏。”

      “好友你知我,”谢衍正色,“若当真是小人,我还和他如此么?”

      沈均想这倒也是。谢衍惯不是胡来的人,看起来任诞,实际上心中自有分寸。何况他又是个目下无尘的主,要是真小人,只怕连理都不想理,枉论和他有肢体接触。

      不过这回,先失礼的倒是王子虔了,也不知他号称儒门礼宗,怎的说出这种话来。

      谢衍斜倚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玉醅,杯身上雕着湘妃竹,竹叶尖上恰有一丝翠色,水润油光的。

      沈均道:“王子虔兼领尚书令,你又兼领吏部,他两边都是你上头,巧也是巧。”

      谢衍微微皱眉。

      这么说来,岂不是不止在东宫得见他,在尚书台还得见。

      一想到那某某人的狐狸笑,就情不自禁烦躁起来。

      琅琊王子虔的大名,不是第一次听说。世人都说他幼有宰相志,弱冠之年任秘书丞,到如今为太子师,也不过堪堪二十又七,过于年轻了。该幸好当今太子年纪小,否则这师生礼,如何执得下去。

      沈均却知谢衍也绝非等闲之辈。前朝的老皇上爱俏,不仅要妃子俏,臣子最好也能俏一些。恰逢着选黄门侍郎,谢衍那不靠谱的爹就把他举荐上去了,那会儿年仅十五岁的谢衍莫名其妙站上殿前,当了花瓶,愣是凭着逢年过节的官样文章杀出一条路来,笔下乾坤,自有沟壑,容不得人小觑。

      “以前上朝的时候没交集,怎么不知道他那么烦人呢……”谢衍盯着已经空了的酒杯,道。

      以往不过是点头一致意,话都说不上一句,彼此印象竟然都还不错。

      现在才知道这事事合礼的年轻儒生,心里想的净是些什么。

      “况且好友你在京多时,总比我清楚些的,当初禅代之事,没他家手笔,我是不信。”谢衍道。

      沈均突然面色一凛。

      “前朝之事,提他作甚……?”他道。

      “我叔父于前朝怎么薨的,仲舆是忘了么?”

      不唤他好友,一本正经地,唤他的字——沈均知他是认真的了。

      谁都知道前朝司空谢谨是谢衍叔父——不,不只是叔父,说是养父,是师长,也无不妥;另有件不那么广为人知的事,或许说猜测更恰当些,司空之死,只怕不是“病故”那么简单的。

      “司空亡故之时,王令君不过十五岁,又能如何?”沈均敛容道——这话不是随便能乱说的。

      “我又没说是他。”谢衍眯起眼,像只吃饱喝足的猫,“他那几位叔父——不送不迎,好涵养。”

      前朝禅代,王家几位年长的并未显出热枕模样,然对被废黜的皇帝也未见忠诚,是曰“不送不迎”。虽遭人讥讽,却不失为一种好手段。

      是否当真不送不迎,只有天晓得。

      “止修你醉了。”

      沈均见他眼眶泛红,整个人往边上倒去,额角抵着金漆镂雕的箱笼,几只仙鹤振翅欲飞,细脚伶仃。谢衍簪子滑落了些,几缕发丝溜出来,拈在脖子上,黑的黑,白的白,似一副颜色过于分明的画。

      “是醉了。”他手垂下来,软软地将那玉醅推至案几中央,“我也没打算同王令君如何……仲舆你请回吧。”

      沈均上前扶住他,将手边袄子给他披上,自退下出了门——二人够熟了,哪用得着些虚礼。他怕就怕谢衍此番回京,是皇位上那人终究坐得不太稳当,打算杀鸡儆猴。

      令他惊讶的是,谢衍怎么就乖乖回来了。

      按照他家老规矩,不该一哭二闹三装病吗?

      这些人,他竟然一个也看不透。

    tbc.

    关于几位的名字,“玹”是王旁从玉;“衍”是大衍之数;“均”是因为长得跟“约”比较像。

    ……

    其实,如果认真一点,我应该按沈X子这个格式来取名的。

    这就是我集中玩梗的地方,希望能看出这些梗的亲友不要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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