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的生命里是没有春天的

【文|一棵花白】

以前你如果问我信不信命运，我一定会说我不信，我觉得在一定程度上我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但近来我却觉得，命运是这样的，你可以侥幸逃得过一部分，但是逃不过它早就编织好的大网。

又或许真的有人能彻底改变命运，但那个人不会是你，你平凡，卑微，普通，毫无特点。又或者你在某方面崭露出一丝半点天分，却不知劲儿往哪里使，想吞了一肚子仙丹的孙悟空，被扔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

孙悟空活下来了，练成了火眼金睛，而你不能。你没有从上古就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更没有认菩提老祖做师父。

前几天打开了一部久仰其名的片子，叫《立春》。当天我就没忍住把它看了三遍。

蒋雯丽饰演的张彩玲说，自己是六指人。在一个偏僻小镇里，有一副唱歌剧的好嗓子，只会成为负累。

她不够努力吗？她对着磁带一遍一遍自学意大利语。她不懂得世故吗？她有稳定的教师职业，知道用钱打点关系。她一半入世，一半出世，她觉得自己和小镇上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所以甚至不愿意谈恋爱。

她面容丑陋，但是眼中有光。她倔强的不妥协，孤独地走过了许多年。

但是春天一年一年如期来临，她却至死都不可能实现在巴黎歌剧院演唱的梦想。

命运就是这么一个神奇的东西。它给了她不该有的梦想，然后把她掩埋在一个小镇上。倘若王彩玲生在北京，一生也不至于如此孤苦。

所有自身承担不起的天赋，就像小偷怀揣着宝藏，让他整日不得安宁。

正如漂亮的脸如果没有清醒的脑袋配套，那么她遭受的坎坷会比普通人更多。艺术天赋如果没有物质基础的支持，只会折磨一个人。

那天夏神写了一篇文章，关于身边几个追求艺术梦想的年轻人。其中一个是富二代，写网文写不出头回家继承家族企业了，另一个家境普通，写剧本写不出头去开了一家面馆。还有个姑娘，学芭蕾舞的，想当舞蹈明星没出头，最后开了一个培训学校。

如果是我呢？混不出头身后无人可依，没有退路。我的家庭不会帮我，也没有能力帮我开个面馆或者开个学校，家族产业就是一亩三分地，而我又不会种庄稼，这就是命。

以前大学老师说，上天是公平的，有些人生在江南，有些人生在西藏。生在江南的虽然地处平原环境好，但是没有信仰。生在西藏的虽然物质匮乏，但是他们笃信宗教，内心平静安宁。

但是我发现人这一生都是在追求自己生下来就没有得到的东西。我们拼尽全力就是想要实现一种平衡。至于这种平衡是什么，我说不清楚。

不光是理想和现实的问题，还有我们的心理，我们的渴望，都是这样。每个人生下来都不是完整的，有些缺得多，有些缺得少。童年过去，有人缺得更多，接下来的少年时期，我们形成完整的自我认知，就会发现有各种冲突矛盾在自己体内共生。

后来，很多人一辈子都陷在童年和少年时期痛苦的阴影里，一辈子都试图填充内心的空缺，但是那空缺像黑洞一样，是没办法填的。

傅首尔的《凹凸相对论》里有一句，我经常拿来提醒自己：你觉得这个世界欠了你的，可它就是不想还，你能怎么样呢？

有些人的生命里是没有春天的。只是每到春天该到的时候，你白白期待了一场罢了。

即便如此，我还是敬佩那些在苦难中等待下一个春天的人。

距离我家不到十米，有一户人家，在我童年记忆里印象特别深刻。

那是一个晴朗的夏天中午，他们家的大女儿在我家门口和我们一起玩儿。那个女孩特别瘦，文静，穿一条连衣裙。

有大人跑过来说，洋洋你咋还在这玩儿，你妈喝药了。那个女孩愣在那儿，她可能还不知道喝药是什么意思。

一瓶百草枯，她妈妈一口气喝下去了。喝完就后悔了，孩子还这么小。她找人救她，但是来不及了。

这个婶婶命运坎坷。嫁的第一个丈夫家暴，在那个农村离婚会被街坊邻里笑话死的落后年代，她扛着所有反对的声音离婚了。

后来嫁到这一家，丈夫不光没有担当不赚钱，还赌博。她又要种地又要看孩子，婆婆又出尔反尔把本就拥挤的房子硬是分给二儿子和二儿媳妇一间。她受不了这个委屈，想不开喝药了。

我听过这些背后的故事以后，还不是很理解。我的想法很天真，过不到一块儿离婚不就好了吗？别人爱议论什么就议论什么，日子是自己过的，罪是自己受的，别人站着说话不腰疼，苦难又不在他们头上。

那时候我还小，不知道人言可畏，不知道街坊邻里背后的指指点点有多可怕，不知道人是活在舆论中的。

想离婚又迫于舆论不能离，如果离了要怎么再嫁，娘家不要你，婆家不要你，孩子不给你，离婚了真的就一无所有了。

如果她能晚生个二十年，在离婚率高涨的当下，不被视为异类，不被舆论指指点点，也就不至于寻死。

以前我是不信命运的。但是后来慢慢我就有点信了。为什么碰巧是她，出生在那个时间，经历那样的事情，有那样的困境。她也反抗过，但是反抗不过那样的年代。

就像《立春》里的王彩玲反抗不过那个破落的小镇，反抗不过自己的户口，反抗不过有天赋但只能抱着天赋孤独终老的命。

我想起了阮玲玉。如果她活到干什么都能够洗白的现代，或许也不会死。

之前看马来西亚神剧《美丽新世界》里有一句台词，说，这个世界配不上我。

其实哪里是世界配不上谁，而是有些人注定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去面对这个世界。这就是命，自己的命就得自己担待。就算你知道你将来的命运会是一片坎坷，你还是得装成不知道的样子闷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