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说两句庾信的《枯树赋》。
据伟人身边的工作人员张玉凤回忆,伟人一生酷爱庾信的《枯树赋》,几乎能一字不差地完整背诵这篇500多字的名赋。尤其当总理和朱老总逝世后,他几次深情吟诵,以此寄托对老战友的追忆怀念之情。
对庾信和《枯树赋》,伟人有着深刻详尽的评价。他说:“南北朝作家,妙笔生花的,远不只江淹一人,庾信就是一位。我爱读《枯树赋》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作品的神思飞扬,描写生动,联想丰富。”
他跟现代诗人芦荻一次谈话聊到《枯树赋》时也曾感慨道:“庾信把宫廷、山野、水边、山上的树,名贵的、普通的树都写到了,又把和树有关的典故、以树命名的地方,也都写了进来。眼界宽广,思路开阔。”
“他用形象、夸张的语言,描写出各种树林原有的勃勃生机,繁茂雄奇的姿态,以及树木受到的种种摧残和因为摧残而摇落变衰的惨状,这是很成功的写法。这样写,对比鲜明,读来自然使人对树木受到的摧残产生不平,感到惋惜。”
他甚至具体谈到这篇文章首尾的妙处,进一步说:“这两段话不仅是全赋的‘纲’,是画龙点睛之笔,而且起结呼应,使全赋有一气呵成之势,突出了立意,又余韵不尽。”
伟人的文学造诣、诗词鉴赏水平,少有人超越,既然他有了如此透彻全面的分析,我就不展开了。
下面,让我们稍稍了解下庾信的生平。
庾信,字子山,小字兰成,513年出身于一个书香门第之家,家学渊源流长,其父亲位高权重,一度担任南梁中书令,且是当时著名的文学家。
庾信少而聪敏,博览群书,特别通晓《春秋左氏传》。他身高八尺,挺拔伟岸,为人疏旷不拘礼法,有不同常人之处。
凭着一身才华以及父亲的庇荫,庾信青少年时即进入昭明太子箫统以及梁简文帝萧纲宫中,倍受恩宠,仕途一路升迁,意气昂扬。他和徐陵才气卓然,奉行萧纲“立身先须谨重,文章且须放荡”的文学主张,积极推崇梁元帝萧绎宣扬““情灵摇荡”的文风,是盛行一时绮靡浮艳的宫体诗人的代表作家,被世人称为“徐庾体”。
当时的后学之士,争相模仿他们的文章。他们每写成一篇诗文,都成为当时京师大街小巷传唱的流行曲目,一时风头十足。不过,徐陵虽说当时和他齐名,后来的成就却远远不如他。
庾信前期是一位标准的文学侍臣、御用文人,他的诗歌均是一些形式绮艳,内容空洞的奉和、应制作品。譬如下面的《咏舞》:
洞房花烛明,燕余双舞轻。
顿履随疎节,低鬟逐上声。
步转行初进,衫飘曲未成。
鸾回镜欲满,鹤顾市应倾。
已曾天上学,讵是世中生。
一派旖旎香糯,尽是淫声媚态的腐靡,熏得我头昏脑涨!
虽说偶有佳句如《奉和山池》中的“荷风惊浴鸟,桥影聚行鱼”比较清新脱俗外,我看也不见得比萧纲《折杨柳》中“叶密鸟飞碍,风轻花落迟”高明多少。
幸亏有“侯景之乱”的爆发。请原谅我的不厚道,我绝没有幸灾乐祸之意,相反,我对1500多年前制造那场暴行的罪魁祸首-东魏降将侯景充满了愤怒和鄙视,对那场战争给人民带来的巨大灾难深深同情和悲哀。写到这里,我忍不住又要引用庾信《哀江南赋》中的段落了:
水毒秦泾,山高赵陉。十里五里,长亭短亭。饥随蛰燕,暗逐流萤。秦中水黑,关上泥青。于时瓦解冰泮,风飞雹散,浑然千里,淄渑一乱。雪暗如沙,冰横似岸。逢赴洛之陆机,见离家之王粲,莫不闻陇水而掩泣,向关山而长叹。况复君在交河,妾在青波。石望夫而逾远,山望子而逾多。才人之忆代郡,公主之去清河。栩阳亭有离别之赋,临江王有愁思之歌。别有飘飖武威,羁旅金微。班超生而望返,温序死而思归。李陵之双凫永去,苏武之一雁空飞。
这个片段,描写了侯景之乱时江陵沦陷后百姓被掳掠流亡北方途中的惨状,可谓惊心动魄,血泪淋漓。
至于那位前期励精图治,晚年昏聩不堪的梁武帝箫衍,最终被断绝了任何供给,在台城活活饿死,萧纲亦于二年后被杀。
总之,548年开始的侯景之乱改变了之前“后三国”时代东魏、西魏和南梁南北三足鼎立的局面,江南经济受到重创,士族门阀在这次历时四年的叛乱中受到毁灭性的打击,从此一蹶不振。而其中最大的得益者,即是出身寒门却平叛有功,原先只是一名油库管理员的陈霸先,竟然几年后做了陈朝的开国皇帝,亦即骄奢淫逸、哼唱过亡国之音《玉树后庭花》的陈后主-陈叔宝的叔公。
说得太远,得回到庾信。
侯景攻打建康时,身为东宫学士的庾信,当时还兼着建康令,相当于南京市市长,或者说首府特别市长。他奉命率领宫中文武官员千余人,去防守台城要冲朱雀航。但当侯景带领部队在秦淮河对面集结时,庾信居然吓得尿了裤子,匆忙率军撤走,溜了。
往事如烟,很多历史真相,往往掩没于尘沙之中,成了永远的谜。我查阅了大量资料,有关庾信临阵脱逃的故事,大都言语不详。家境的优渥,宫廷的纸醉金迷,艳曲的馨香缭绕,仕途的顺风顺水,让这位接近中年的男人早已丧失了血性,成了软蛋。
正因如此,我本不想提笔写他。之所以写他,是因为南北朝值得书写的真男人太少了,何况在梁朝,他应该是文学成就最高的人。
过几天,咱再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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