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林染所谓重新来过的言论我几乎是不信的,我心中笃定,我来这里完全是为了背三十的锅,替她当炮灰的。
她因为自己的不严谨,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搞得日子一团糟,不知道怎么收场,所以自己躲起来,让我这么个没什么社会生活经历的高中生来给她擦屁股。
是,我的确是因为各种考试烦透了当孩子,可是也不代表我要过这种生活啊!
最开始那些因为不用高考而恨不得后背插个火箭炮扶摇直上九万里的喜悦感被这不太平的几十天搞得荡然无存之后,尤其是当我知道某人因为个什么狗屁工作错过姥姥最后一面,我就更加不愿意待在这里。
“我要不找个楼梯情景再现一次,说不定就回去了呢?”
林染送我去单位,我思索了一下,做了以上这个决定。
他扭头瞥我一眼,“你就不怕姿势不对,不但没回去,反而摔成个高位截瘫?”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但是总得想办法啊!我不能就这么一直下去吧!
“三十的日子过得真的很糟么?”
“怎么说呢?其实也没有多糟!毕竟工作上还是有点儿成就的。”
“那生活呢?”
“没有生活!”
没有生活?意思就是亲情,友情,爱情全面崩盘了?可不是么!爱情没有;亲情,要不是我力挽狂澜,也快没有了;至于友情。因为工作忙,没有时间去经营,久而久之,也就淡了。就连林染,听白雪那话茬,三十也是决定舍弃的!
连林染都要舍弃的三十,我真心不知道该怎么评论,老实讲,我对这个长大后的自己差不多已经没有了好感。如果她是除了我之外的另一个人,我不会跟她成为朋友。
“明天周末,如果你想去给姥姥扫墓的话,我陪你去!”
下车的时候,林染说。
我本来是立刻就要答应的,脸颊适时抽痛了一下,让我忍不住想起昨晚那个火辣辣的巴掌,就有点儿迟疑,想了想,还是摇摇头,“不用了,我让云老师陪我就行了!”
“因为白雪么?我会处理好的,你不用……”
“怎么处理?她……其实也没什么错吧!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心里也不会痛快,反正我也不是小孩儿,你就不用管了!你……还是紧着你女朋友吧!虽然我觉得她没什么错,但是昨天的事儿我是不会道歉的!让我被动挨打这辈子都不可能,哪怕她是你女朋友,也别想!”
说完,推门下车。
“对不起!”
我知道他是因为什么道歉,由头也肯定不止一个,但是“没关系”这三个字我最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头都没有回的朝他挥挥手,他又有什么错呢?
在单位的一整天我几乎都沉浸在思索之中,完全没有章法的那种。脑子里一团乱。也许是因为受党的教育还不是太久,还没有成为一个真正的无神论者,尤其是我如此变态的一跤摔走十二年的经历让我不得不重新考虑林染的话。
假使他说得是有道理的,我这一趟真的为了三十,为了让她重来一次,挽救她失去的错过的遗憾的,让她成为一个正常人,那我还真的应该认真想一想,定个计划什么的。
也许完成了,我也就回去了!类似于使命一样的东西。
姥姥的墓地是在城南山脚下。
我跟云老师去的时候是上午十点多钟。昨天晚上我跟她打电话约时间的时候,她对我突然要去扫墓的事儿很诧异,“怎么突然想去看姥姥?是有什么事儿么?”
尽管我一直都在提醒自己,给云老师打电话的时候不能表现得太激动,让原本已经从丧母的这种悲痛中走出来的人再度陷入深深的悲痛中去,我要云淡风轻,极其自然的,像是自己真的经历过一样地告诉她,只是想了,想去看看!
但是拨通电话的时候,心里还是很快的就有一层细细密密的难过涌了上来。我还是个孩子,我没有能力去好好的把控自己的情绪,事实上我一想到姥姥已经去了,我跟她再相见也只能是隔着一个墓碑,我就随时都想要嚎啕大哭。
于是随便搪塞几句便挂了电话。
阳光明媚,几乎是万里无云。作为一个北方人,十二月中的阳光明媚基本上没什么卵用,照样能凌冽到让你清醒。
我因为前一天哭得有点儿凶,并且没怎么好好睡,整个人的状态比较颓。云老师开门见到我时忍不住皱了一下眉,但到底什么都没说。
一路上我都握着她的手,特别亲昵得靠在她的肩窝里,还时不时的拱一拱的。脸却一直都朝着窗外,不停地吸鼻子。
云老师没说话,只是探手在我的额头上,“是不是感冒了?”
“嗯!大概是。”我不动声色地用食指抹去了眼窝里的泪水,依旧看着窗外。我不敢问她还有多远,什么时候到。我只是一边悄悄流泪,一边默默等待。
我从来没发现云老师的手居然是比我小的。
陵园里很安静,我们往里走的时候基本上没有碰到一个人。姥姥的墓碑在靠里一点的位置,来的路上我已经差不多记好了路线,回头可以一个人来。
我蹲下来把手里的花轻轻地放在墓台上,然后从包里拿出一块儿干净的手绢开始慢慢擦拭起来。
“姥,我来看您了!对不起,没能及时赶到,没能让您见到我最后一面。我错了,我向您道歉。您就原谅我吧,毕竟我是您最爱的小鸽子。”
“还要向您道歉,没有尽到一个女儿的责任,帮您照顾好妈妈。让她难过。不过您放心,以后不会了。”
“您之前肯定对我有很多担心吧!肯定因为没能看到我结婚生子走得很遗憾吧!看吧,又得跟您道歉。我需要道歉的事儿实在是太多了!”
“不过您放心,那些我都会改的。我会好好吃饭,照顾自己。会照顾好老暮跟妈妈。等哪一天找到那个人,我一定带他过来见您。我保证,您会喜欢的。”
“您在那面也要好好的,是不是已经找到姥爷了?他还会跟您拌嘴么?”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想着这些的时候,那种难过的情绪竟然缓解了很多。
云老师一直站着,没说话。她看着我忙碌着,也许也看到了我耸动的肩膀。她或许能够察觉到我从难过到平静的过程。她是我的妈妈,她了解我吧!
所有一切擦拭干净,我才直起腰来。站在她身侧,故作轻松俏皮地说,“姥,放心,你家姑娘我会帮您罩着的!您老人家一定要监督我,要是我没做好,您就给我托个梦,批评我一顿!”
“没脸没皮,还敢在这儿吹牛!好啦,走吧,别打扰姥姥了!”
回去的路上,我依旧是同样的姿势靠在云老师身上,抓着她的手,低头用食指描着她的掌纹。
“真的没什么事儿么?”
云老师再次问道。
“其实是有的!”这话不是假的。是真的有。这也是我为什么一晚上没好好睡的原因。
我几乎是拨通了所有熟悉的人的电话,目的当然是搜集信息,关于三十的信息。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既然要扭转并且改变,那就得从长计议,认真的筹划。
搜集信息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结果无外乎三个字:忙,淡,轴。
看样子我才是真的女大十八变了。叶秋说你变成这样都怪丁乔。说他是罪魁祸首都是轻的。自从分手之后,简直就是变了一个人。不对,应该是自从恋爱之后,就变了。先是欢天喜地,然后是患得患失,妄自菲薄,最后到分手之后的沉默寡言……
成语用了一大堆,搞得我都分不清重点在哪里。
其实从我来了这里,我一直都是按着自己的性子来的。三十给大家的印象已经在我乱入之后出现了崩塌的迹象。即便不是崩塌,松动也是有的吧!
其实所谓筹划,大可不必,我只需要继续按着我的路子狂奔而去,崩塌不是指日可待么?
“妈,你偶尔会想姥姥么?”
云老师先是一愣,她应该没想到我所谓的有事儿会是这个开头。但也就是几秒,转而拍拍我的手,“想啊!怎么可能不想!”
“都是什么时候?”
“你姥姥刚走那段日子特别想,想着我从此以后就没妈妈了。我成了一个孤儿。我没有可以去耍赖撒娇的地方了,心里憋闷委屈的时候也没人任由着我的性子,把我当成个小孩儿心疼我,安慰我!”
“妈,对不起!”
有时候你跟一个人道歉,也许并不是出自真心,而是别的考量。委曲求全也好,顾全大局也罢,不过都是为了维系一段关系。
就好比之前我跟云老师所谓“冰释前嫌,握手言和”,我的那个道歉其实更多的是求全。因为我并不能很真实的体会到那种歉疚感。我没经历,也没有感受到失去。
可是姥姥我是真的失去了。我切实感受到了那种痛苦。所以今天我对云老师的这个道歉真诚很多,也沉重很多。
云老师特别慈爱地摸摸我的头,“没事儿都过去了!妈妈不是还有你么?虽然说比起贴心小棉袄,你更像钢丝球。”
我红着眼睛扁扁嘴,又想哭。我岂止是钢丝球,我简直是磨刀石。
“妈妈也要跟你道歉,对于姥姥这件事情,我知道你一直心里都很内疚,过不去。觉得自己做错了。觉得这个错不可挽回。觉得我怨你。其实丫头,妈妈怨你什么呢?妈妈从来都没有怨过你。那天在医院打你,不是因为怨你没赶回来,妈妈是觉得孤单,觉得难过,想要你在身边。
人们都说,人岁数大了,可能就会适应离别,能坦然面对生死。其实,无论什么时候,人都没办法适应这些。大人啊,只是学会了掩饰。”
我一边听,一边继续抹眼泪。我想起了红楼梦里宝玉说的那句女人是水做的骨肉。
“妈,我想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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