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子墨生病了,严重的感冒。在我知道他生病之前我做了一件超级不仁道的事情。
时间还得往回拨,回到孔乙己在遭受了正房和姨太太的双面夹击之后被迫下线那天。我说过于子墨在小区门口等我。他看见我回来迎着我走了几步,没等开口说话就一头朝我栽过来。我真的是出于本能,抬手一推,他就向后软软地摔过去了。
双手撑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那愣怔的表情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不得不说,那小样子还真是稍微有那么点儿滑稽。他可能万万都没想到我会那么做。
“暮云歌,你干什么?”语气又委屈又震惊,望向我的目光充满了谴责。
我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躲过了他的视线。其实在看到他摔倒的瞬间,我就想伸手拉来着,没来得及。谁能知道那么一大高个还经不起一推。我再厉害,不也是一软弱女子吗?好吧,说软弱是有点儿昧良心。
“谁叫你……”我小声嘟囔。
“我怎么了?哎算了,先拉我起来,地上有多凉你不知道啊!亏我还大半夜的出来找你,暮云歌,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你知道么?我生病了,我感冒的都快躺尸了你知道么?还,还,还推我!你好意思嘛你?”
于子墨一边拍土一边嚷嚷,声音的确是听起来有点儿沙哑。怪不得这么弱不禁风的,敢情是感冒了。感冒了还不说好好待在家里,瞎跑什么呀?我一大活人用得着出来接么?我找不着家还是怎么着?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嘴上没敢说,怕火上浇油。
“那……”
“那什么?你还想再来一下?把我摔坏了,你要养我么?”
“差不多得了,我不也是正当防卫么?谁知道你感冒了呀?”
“正……正当防卫?防卫谁?防卫我么?暮云歌,你真的在心里把我当成流氓了么?”
如果说刚才他是有点儿意外,那么这次是真的生气了,眉头都皱起来了,语气也变得很严厉。我顿时有点儿怂。
天地良心我真没那意思,我想反驳但是又怕再说错,让他更生气。大冬天的夜里,虽然没有呼呼的冷风,可还是冬天啊。这货还感冒,我真心觉得再耗下去,怕他更严重。到时候我算是罪加一等。幸亏龙哥还在我爸妈家,没接回来,不然回头再因为防卫不当,不小心传染给龙哥,就更麻烦了。
本来因为孔乙己的事情我这心里就有点儿不舒服。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让两个人丢了工作。的确,他们做错了,但是也不至于断了前程。我总觉得这事儿自己是出了力的,那种“大仇得报”的痛快散去之后,剩下更多的是荒凉。
成年人的世界实在是不如想象的美好啊,我原本还可以做几年美梦,可是这次经历却是提前打破了。不知道是不是专门让我清醒,老天才这么安排的。
“对不起!”
沉默了半天,我才算给了他一个回复,“我不是那个意思的!于子墨,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这句话说出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生出几丝难过来。是啊,我没有把你当成流氓,我也没有要谁失业,这不是我的本意。可是结果还是成了这样,我能怎么办?你会这么怨我,孔乙己也会这么怨我么?
他大概察觉出了什么,脸上的怒气居然很快就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疑惑,然后好像明白过来,恍然大悟的样子问道,“公司的事儿么?剽窃你东西的那个人被发现了么?”
我点点头,“先回家吧!你还生着病呢!”
“现在知道了?过来搀我,将功补过吧!”
“爱走不走!冻死你活该!”
我白了他一眼,一个人径直朝家走去。于子墨跟在后面又是一顿说。我就奇怪了,一个大老爷们话怎么那么多!上辈子是个哑巴么?这辈子终于逮着机会,这可是可劲儿说吧。
“不要觉得不好意思,人做错了事儿总得付出相应的代价。只是怎么弄得呢?你干嘛去?”
出了电梯,我找钥匙去开门,被于子墨扯住大衣领子,揪了回来。我发现他特别喜欢揪我领子,就跟提着一家伙事儿似的。
“回家啊!”
“我感冒了!”
“所以呢?”
“你不应该照顾我么?”
“我为什么要照顾你?”
“因为……因为我……需要照顾啊!而且你作为我的邻居,忍心看我这么一留守病人一个人待着么?万一我有一个好歹,你看得下去么?”
“看得下去!”
我回答得又热情又冷静。然后从他手里挣脱,再次准备朝自己家门走去。结果当然是未遂,我被强行拖到了他家。手劲之大,完全没有了刚才疲软的样子,像突然吃了大力丸。
“你干嘛?你胳膊怎么这么烫?”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我又抬手摸了几下,真的很烫。这货不会是发烧了吧!
“你松开我!”
这回倒是很听话,乖乖地松开了手臂。我扭身过来抓抓他的手,又探探他的额头,“于子墨,你发烧了!你不知道么?”
刚才在外面没好好注意,现在就着灯光才发现他脸上不正常的红。他整个人的气质的确是很符合一个重感冒的人的气质。
“良心受到谴责了么?刚才你还推了我!”
真是记仇。
“行行行,我错了!家里有体温计吗?多少度你自己测过么?”
“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体温计还是没测过?”
“没测过!斗橱第二个抽屉里,有一个额温枪。你去找找吧。”说完自己去沙发上躺下。侧躺着,脸对着我。目光跟着我,视线一会儿左,一会儿右。
“什么时候烧起来的?用去医院么?”我一边找,一边问。记性不错,果然在第二个抽屉里。可是这个东西我不会用,于是就继续问,“有体温计么?这个我不会用!”
“拿过来我自己测吧!”
三十八度五,还行!我又奔过去找退烧药。
“暮云歌,我饿了!吃了饭才能吃药!你给我熬一碗白粥吧!熬粥你应该会吧!”
“暮云歌,你先扶我回卧室吧!沙发太软,躺着不舒服!”
“暮云歌,我身上烫,要不你给我物理降温一下!”
“暮云歌……”
我从最初的充满同情到最后的崩溃,只用了半个小时,我满脑子都是用臭袜子堵上他嘴的邪恶念头。他看我一脸怨怼,特别无辜地说,“我是病人,弱势群体,你不能跟我生气!”
“你现在三十三是吧!”
“对!”
“之前没生过病么?”
“有!”
“你也像指使我一样指使过别人么?”
“之前没有别人,都是自己!”
“那为什么现在不能自理了呢?”
“现在因为有你啊!以前没指望,现在有了指望,人就变得特别无能,想被人关心,被人心疼,被人照顾!”
“别说的好像你有多可怜似的。”
“真的!我真的很可怜,所以暮云歌,你要不要照顾我,把我纳为己有!”
“不要!”
于子墨听了我的话,居然扯出一个微弱的笑容来,“好啦!那就当是还我人情,这样总行了吧。我之前不是帮了你很多么?把龙哥借给你,替你修电表箱,在你快被自己吓死的时候,像个勇士一样破门而入,对了我还因此受了伤,你都没问过我。还有这次,为你正名,帮你拿回属于你的荣誉……等等。我帮了你这么多,你总得还我一两次。不然欠得太多,我怕你最后还不完还得以身相许。”
“谁要以身相许?”
我柳眉一瞪,立刻反击,几乎又要忍不住火辣辣。被他这么一提,好像还真是,托他的福,我的确享受了很多便利。好吧,就当我还人情了。但是没见过还人人情能还得像我这样做牛做马的!
重新返回厨房,淘米,烧水,煮粥。最后端到他眼前,咬牙切齿的喂他喝下,又湿了一条毛巾敷到他额头。这王八蛋又指使我做了一大堆事情,我心里一边默念着“欠他的,欠他的”一边照做。
一切安顿好,准备告辞回家,结果人直接给我来了一句,“今天留宿不行么?”
“于子墨,你不要太过分!”
我真的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了,我恨不得直接跳上床将这个老流氓揪起来一顿胖揍。我也是累了一天了,身心俱疲,要不是还仅存一些良知,我早就撇开他,回家睡觉了。这段日子过得实在是太艰难了,我需要彻底的、完全的放松、休息。最好谁也不要打扰我,让我心无杂念的睡到自然醒。我可还是一十八岁青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老是休息不好才导致我发育不好,让那些胸大无脑的人笑话。
“我没有过分啊!我让你留宿只是说方便你照顾我,我现在还有点儿晕,万一半夜再烧高了,身边没人,岂不是很危险!龙哥可是只有我一个爸!你忍心么?再说还人情,哪有还半个的!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嘛!而且,你别忘了,我们还签订了互助友好协议,你要是违反了,可是要答应我一件事儿的!这样吧,我也不愿意强人所难,你要是实在不愿意……”
“我……愿……意!”
这三个字几乎是从我牙缝里挤出来的。于子墨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他的笑容真心刺眼,我总觉得自己再一次掉进一个圈套里。
“暮云歌,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为什么刚才给你熬粥的时候,没顺便放点儿砒霜进去,直接毒死你!”
“你舍得么?”
“你确定要鼓励我么?”
“不确定……哎,你听,是不是有人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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