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所思】小城坝坝茶

小城喝茶的场所不少。大大小小的茶楼遍布大街小巷，百米之内必有之。但茶楼纯粹喝茶的基本没有，绝大多数以搓麻、玩牌为主，赌的是运气，输的是钱钱，赢的是娱乐。赌得断指剁手、你死我活的不是没有，都比较隐秘，不为我等小民所见，时有传闻而已。喝茶，似乎只是茶楼的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至于真正用于喝茶品茗的茶楼，为数不多，只是太过高端、大气、上档次 ，提供的全是各种名茶，以及随之而来的茶道仪式、文化之服务，非平民消费，我等穷人不可能常去。曾随同几个朋友前去体验过几次。

在我辈平民眼里，真正意义上的喝茶，在小城主要以坝坝茶的形式呈现出来，亦如下里巴人却又喜闻乐见的坝坝舞。高楼之间一块闲得一无是处的空地，临江的一绺儿岸边行道，摆几张小木桌，配几把廉价的塑料椅子，就一定有人愿意坐下来歇歇脚。前几年经济好的时候，一杯坝坝茶5元，如今各行各业走下坡路，受此影响，坝坝茶普遍降到了3元一杯。

坝坝茶所用的基本上就是极普通的绿茶，估计老板打批发，一斤不过几十来块钱的叶子。这种绿茶叶片长短不齐，大小不均，色泽深浅不一，苦涩中带点清香，正如小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因为开水多是老板提前备好，盛在水瓶里，温度不到70度，所以第一开常常泡不开，茶是茶，水是水，寡淡，喝不出啥味儿，一般得泡至二开三开，等到茶叶懒洋洋的，颇有点不耐烦地扭扭脖子、扭扭腰，那茶味才慢慢出来。为招揽顾客，坝坝茶老板也不是只卖普通绿茶，根据需要，也卖点碧螺春什么的，还有冷饮、藿香茶、菊花茶、柠檬茶等等。

人来人往之中，守着一杯热气蒸腾的茶水，有限的几片叶子，无限的透明液体，足够你静享时光参悟人生了。熟识者或朋友们围坐一桌，你一言我一语，说些家长里短儿女情长，即便争论，也轻言细语，绝不针尖对麦芒。尤其是那些刚刚从酒桌子上下来的，虽然满脑袋脑髓晃荡，一嘴巴腌臜酒气，但一口茶水灌进去，就耷拉着脑袋，可爱地歪在椅子里，不再指点江山豪气干云了。此刻，微风轻拂，阳光灿烂，除了喝茶，还能干什么呢。

听着各种吆喝，此起彼伏的吟咏喧哗，内心特别的宁静而温暖。背着专业工具叮叮当当敲击唤头，轻声询问的，是掏耳朵修指甲的；挑着担子扯开嗓子喊出来的，不是卖豆腐脑儿，就是卖酸辣粉的；还有擦皮鞋的，卖瓜子花生的，卖时鲜水果的……三教九流络绎不绝，走马灯似的，仿佛一卷厚实宏大的清明上河图，被慢悠悠的时间一分一秒地徐徐展开，从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升起，直到：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小城坝坝茶最经典的一天，分成了早、中、晚三场，有的只做晚场，有的从中午做起，少数几家那是从早到晚拉通了的，营业时间当在十五个小时左右，据说服务员分两班倒。比如卢作孚广场边的几家摊子，天不亮就摆开了桌椅，静候茶客入座，直到月明星稀、晨露升起为止。或许有卢作孚站在广场中央，二十四小时值班，摊主们不敢懈怠吧。

在如此丰富多彩又恬淡悠远的氛围里，坐上半个小时，你居高不下的血压一定降到了正常值，你患得患失的近视一定得到了修复，你愤世嫉俗的肝火也会慢慢降温降燥。如果你是和朋友一道闲坐于此，即使不发一言，你们也能心知肚明、肝胆相照哩。有事没事啜一口，有话没话续续水，一杯粗茶泡个大半天，两三块钱的花销，世上哪里还有比这个更值的消费呢。

人民公园半山腰上有一家坝坝茶，3元一杯，环境特好。四周树木参天，空气清新怡人。最适合有阳光的周末前往，先沿着侧边的蜿蜒小道上山，爬至山顶，俯瞰山下街衢，拍拍照，便顺着山脊往下走，来到坝坝茶处，叫一杯绿茶，那感觉真是久旱逢甘露，爽啊！

另有一处坝坝茶也值得推荐，那就是涪江边，从一桥到二桥之间，沿河一家接一家的茶肆，靠壁的屋内是麻将爱好者的天下，灯火通明，稀里哗啦……纯粹喝茶者倚栏而坐，欣赏钓鱼者抛钩收线，或者静望身边傻乎乎的河水，偶有水鸟掠过视域。就我个人的感受而言，晚上去最佳。夜色迷蒙之际，万家灯火，河水氤氲，水火相容于一画，谁知今夕何夕?当然，夏夜去可乘凉，秋夜去可赏月，皆有所乐，难得孤独。只是收费略高，一杯5元，与普通茶楼大厅里的消费持平，但配有一碟瓜子或者豌豆供你安慰嘴巴。吃人家的嘴软，你还敢说它贵？

前不久，我去坐了一回儿，值新月初升，得打油诗一首：

一弯新月凉如钩

二桥灯火逐水流

浮云岂能遮望眼

茶香袅袅自悠悠

一般来说，至十一点半，听到守摊子的收拾空桌椅，你付钱离开，就不算不知趣了。他（或她）一边收钱，一边打个呵嗨，一边总也不忘找补你一句：下次又来。这让我想起本地乡下人送客，挂在嘴边的那一句口头禅：二天来耍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