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的人众进入巨屋,回首时却不见一人。我推推四壁,都陷入充塞宇内的黑暗,要永远地黑暗了。
我顺着心走,停下便是死亡。空气也是急缺,缺氧和黑暗一起包抄。
手摸墙,墙引脚,走了许久,我放手快行。黑暗蒙住双眼,感觉却越敏捷,拐弯抹角都在心了。
我走,不企求有光线。这四围不会铁板铜铸,我坚认不会断了空气的慢来,哪怕是最糟糕。
十年八年又如何,三二十年又如何,先前看书所得竟成食品,经历竟成饮料,支持着我,没有倒下。习惯了黑暗后,它也和白天没甚差别。
我竟快活。忘掉了星月,忘记了春秋的草果。没有了冲决的怨恨,认可了无边的黑途。
走……走……
不知几千年,忽然的亮光从门缝进入,一线打在廊道的西壁。许久,我才忆起这是光线。
光线消失,又再来,我推断了人间时间。我疑心是伟朝的倾覆,坏了这宫殿的封锁,光线才一丝突进,射穿黑幕,想要解放我的处境。
我,拒绝。我,只自救。
我已经几千年不见一人了。我还认得人吗?
我不停走,千年的修课总不能落下。
忽然发现一只小虫,定定地在墙上,恰是一线光落到的地方。我驱它,也是不走。
它是怎样的过活?它比我先到这黑暗的吧,不可能是后来的误入。还是和我的一同,转瞬堕入黑暗,也适应了长长无道的生存?
千年孤独我已不感孤独,原来是这墙虫的陪伴。我过去继续推它,仍是不动。我拉它,才发现粘稠的胶粘住了它,哪里移得开?
千年不能磨了我的血气,我愤怒要铲了那胶,自由我这千年的最近之物。待我把胶铲完除尽时,它动了一下腿。我看见它闭上眼睛,眼角残存的微笑如千年前的秋叶。
它,死去。它的等待,只是为了和我几秒的遇见。不大的空间,隔绝了千年。光线一旦撕破黑暗,执着从此便再无余生。它其实是另外的我,或者是我最一心同命的伴侣吗?
大屋轰塌,只留我站立当道。太阳直在当头,我还认识,它千年未变。
我又不习惯了。我,不是原来的我了吗?
我听他们读我或他们自己写故乡的文字,听得肠子要断成几截,心软得如双手捧不起的稀泥。走遍地球你归来,岂能惊天?何不回去再搭几间木屋,劈几片荒地,过以后的流年呢?回去,再不出来,挥手谢白云,山口加把锁,过自己的舜日尧天。
奋斗又如何,贫贱又怎么?天下无一不追名利之人,那就让我来做只关稼穑之事。草亭纸书,将来都可以做我的殉葬,或者是埋我的背景。有原子弹打来,也毁坏不到哪里去。
弛然而卧,如遭大赦,哼起唐朝的太平谣。
偏不能。东山的牧人说,南地不静,日日受人欺。
惊起,拿起屋后的老剑,走向坡前的平地,呼我百万甲兵来。战士应声至,飒飒如下雨。我操练排阵,他们可以远征了。
提兵在手,昆仑不让,拼却十万头颅血,终不能失了乾坤。拍马沙场,风雪征人行,夜深千帐灯。山里梦扔到月亮上去了。
我笑,我是怎样的人呢?
敌破,血流之地,来年有新草新花。往故乡修书,让把八里山春草春花快马送至。闻闻,品咂,没有异样的感觉,只是前者有肃穆和壮气。
如果,上边的日子反复,我还会反复我的经历。草房月沙场月,都是一轮月。
我,只能是这样的我了。
网友评论
“我不问。”
“为什么不问?”
“不知该从何处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