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婶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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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婶婶，是我丈夫的婶婶。陕西关中凤翔把婶婶，叫做“新娘nia”，就是婶娘的意思。一声“新娘nia”，我叫了四十年了。

    前几天，得到婶娘离世的消息，倍感难受。想着前些日子，中秋前后，想回老家看看老人家，没成行，竟成遗憾。

  今天是开吊的日子，我和儿女回去祭奠。村里人比往日多，门子的，家族的，街坊邻居，从外地赶回来的孝子贤孙……。鼓乐队，鼓乐阵阵，厨子服务队忙得不亦乐乎……

    面对如此场面，我陷入回忆和沉思。

    婶娘今年刚满八十八岁，也算高龄了。说起来，婶娘也是一个命苦之人。据说，一共生了六个孩子，最后只养活了一男两女三个。已结婚生子的小女儿突遭车祸而亡，也有二十多年了。她老伴因病离世也约有二十年了。最为致命的打击是去年三月，六十八岁的长子（独子），也因病去世。三个孩子现在只剩长女一人了。

    记得去年我回去吊唁堂兄，看望她，安慰她。当时，她还很精神，还很刚气。还对大家说：“我叫他谁埋我呀，我自啊，就把自啊埋了！”可是我听亲戚说，八十七岁的新娘nia几次独自走路去儿子的坟上，哭泣哀嚎，被村里人找回……。呜呼！晚年丧子，是一种多么大的痛啊……

    这就说来，新娘nia，是一个一直很强势的人。一辈子不在人面前低头。她年轻时，没缠过脚，高挑身材，很漂亮。思想激进，做活利索，干事说话有些风火。是村子里的最早的少有的一名女党员，曾经的妇女干部哩。听我丈夫说过，他奶在世时，曾把叔和婶说是“纣王”和“妲己”哩。我婆母说：“年轻时人家蛮（漂亮），头顶个抹布都蛮着（漂亮）咧”。年老后，我觉得婶娘一天像“灶窝爬出的猫”一样，灰头土脸的，但仍掩饰不了她年轻时的好看模样。

    因为自己漂亮又能干，所以，她一直看不起见不得儿媳。据说儿媳家境不好，也没念过书，不识字不认称，农村人说的“懵得很”。年轻时，只能忍气吞声，婆媳俩关系一直不睦。看不起儿媳罢了，还不待见孙子。儿媳生了三个光葫芦（男孩）。三个孙子，她老两口只管护过大孙子。下面两个在不是打就是骂的过程中长大。我年轻时，和丈夫回老家，就见过几次，打孙子。有拿着棍，满街道追着打；有不让吃饭；有绑在树上打得滋了哇啦叫的，孩子爸在拿着棍子打儿子，做奶的婶娘就站在旁边喊着：“打！打！你往死里打！……”旁人几乎不敢去劝说。

    打的最多的，也就是最不待见的是她的二孙子红伟。我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我和丈夫回来了，带了不少小孩吃的东西，她二孙子站在我家门口。我赶紧抓了一大把吃的塞给他，说：“红伟，拿上吃。”又抓了一把，“再拿一些给你婆带回去。”结果这个孩子“哇”的一声大哭，“我不，我不！”吓了我一跳。婆母马上说：“唉，娃跟前不提他婆，他婆把娃打砸了”（打砸了，就是打得多了打得厉害了）。

    说起这孩子，也是一个命运多舛的苦孩子。婶娘的三个孙子中他最腼腆最老实，却没有得到多少来自家庭的呵护和爱。没上什么学。大约初中毕业后，就外出漂泊打工。村子里的人和亲戚，都说这是一个自生自灭的孩子。还好，他三十多岁时，娶上了一个二婚媳妇，有了一个女儿，三口之家与母亲相处挺好。如今他四十多岁了，孩子才上小学三年级。又遇到那么多事。幸运的是，他的女儿得到孩子爷奶的爱。不幸的是爱孙子的爷，去世了！

  “麻绳专找细处断”。 更糟糕的是，他外出打工，挣了一点钱，买了一个二手车（还没上保险），还没开几天压了自己老娘的手（车陷进了泥里，儿子怎么发动都不动弹，老娘就勾起身子，用手推车轱辘，没想到儿呼地一下车发动了！唉，婶娘这懵的儿媳啊。）！结果老娘住院……；不久，他又开车撞了村里一伙伙晒太阳谝闲传的村民！虽没出人命，三五个老汉，撞了腿的，腰的，头、颈椎的，又让他够呛！东凑西借，钱又花了一河滩，事都没有结束。几年过去了，钱还没有赔完。其中一个被撞到颈椎的村民念及他的情况，判赔的十五万，让他一年还一万。并说，如果哪一年他死了，就不用还了。雪上加霜的是，去年他的能干的父亲又去世！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新娘nia的大孙子，早早带着媳妇孩子离开家，外出打工，去惠州安了家。至今已大约二十年。新娘nia的小孙子，在外面也逛荡了好多年 ，至今四十岁了，还没有娶上媳妇，家里的事也靠不上。安埋父亲，家庭运作，照顾母亲，扶养孩子，安埋奶奶的重担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的媳妇也很老实勤奋，外出打工挣钱和善良的红伟，一起挑起了这个重担！

    去年，婶娘儿子去世后，还和这个孙子打当当（闹矛盾），她时不时还骂几句。认为自己还刚气得很，不要谁管。她这个二孙子红伟，也不跟她计较。他知道，父亲去世了， 这个家他要负起责任。父亲留下的一点钱，他没有得到多少。他卖掉了父亲留下的几件农具机械，卖掉了部分粮食，安葬父亲，贴补家用。

    现在，新娘nia又去世。听亲戚们说。多亏红伟年初，砍掉了他爸的核桃园，种上了玉米，今年收成不错，价钱也好。还听说，这一年多，新娘nia身体每况愈下，多亏他不待见孙子和儿媳，端吃端喝，最后阶段婶娘经常跌跤，二孙子抱上抱下……甚至最后，她竟离不开儿媳，让儿媳晚上陪她，她还常常会问：红伟哪去了？

    ………

    看着眼前婶娘遗像，又看看他的儿媳妇和主办后事的她不待见的孙子忙前忙后，我心里五味杂陈，非常感慨。

    婶娘啊，不是你儿走的突然，你肯定还能多活几年。你的最后还是幸福的。一是你身体无大碍，没有多折腾受罪，走得还算平稳；二是你得到了儿媳和孙子的孝心伺候和原谅，他们为你养老送终！

    婶娘在人生的最后日子里，一定反思自己的过往，也一定会后悔，也一定会欣慰的。

      唉，再说什么呢？人生苦短，世事无常。人都得走，都有这一别。人生就是一场迎来送往。人活着，多行善积德，护佑子孙。

  愿婶娘一路走好！愿好人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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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O二三年十一月八日晚  于宝鸡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