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竹影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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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月17日 星期三 晴
每次回家的次日清晨,母亲都会早早起来,端起一只小盆儿出门,半小时左右回来,几块白白嫩嫩的豆腐在盆里颤颤巍巍,淡黄色的浆汁像要马上溢出来。
她知道我爱吃老家的豆腐,几十年吃不厌。
都说人若是常喜欢沉浸在回忆里,不是不思进取就是老了,想想自己,好像是吧!思进取,确实没有了前些年的热情,至于老了,更是天意不可违,随它去,常想起豆腐,就说一说豆腐。
七八岁的时候,豆腐块儿很小,有现在豆腐的五分之一大小吧!这一点记得清楚有原因。那时候,吃顿豆腐等于改善生活,家里人多,每人分一块或者半块,得细细嚼慢慢咽,若是吃快了,味蕾来不及苏醒,豆腐的味道品得不足,满足的感受便淡了。如猪八戒吃人参果,囫囵吞下,岂不是白吃了。尚且我们又没有仗义的大师兄,下一回解馋不知何时。
家里买回豆腐,我们几个小的一齐眼巴巴地盯着,都盼望能分到挨着豆腐板儿边缘的那块,那块比其它的稍大一些。
农村当时还是生产队,大家共同劳动,秋后均分所得,粮食按人口,现金按工分。我家吃饭的嘴多,出去挣工分的少,现金自然分得少。吃豆腐得用分来的黄豆去换,一两黄豆换一块豆腐。黄豆要榨油,一家人一年吃的油基本这一种来源;要烀熟了做酱,在农村,没有大酱的日子简直不叫日子;到最后,只有豆腐可以少吃或者不吃。
换回豆腐,分好了,舀一勺酱一拌,或者直接铺在高粱米干饭上,就着饭香,日子一下子就闪起光来。
过年是寻常日子里最大的仪式,孩子们都盼,大人们嘴上不说,默默从行动上准备着。无论多穷的人家,过年都要撑起门面极尽奢侈,例如,要做一盘豆腐,最差也要两家合作一盘。
一盘豆腐是多少呢?两板,大约用二十斤黄豆,切出百十块豆腐。生产队的豆腐坊负责做豆腐,个人只需提供黄豆和柴禾,不收加工费,柴禾用来熬豆子。乡邻间做事有规矩,谁家先报名原材料先到,就先给谁家做。
做出来的豆腐要尝尝鲜,炖几碗,一家人吃个够,平日里可不舍得炖着吃。余下的放到室外冻成冻豆腐,吃一个正月。冻豆腐也有几种吃法,直接切成小块,和白菜粉条或者酸菜一起炖;用凉水化开,化开的冻豆腐呈软软的蜂窝状,极有弹性,撕一块直接蘸酱吃;切成豆腐丁,白菜心切细,两样放一起,洒点儿盐,滴几滴醋,泼一勺辣椒油,清凉爽口的一盘拌菜,很是诱人。
后来农村土地承包到户,日子慢慢有了起色,吃顿豆腐不再是件奢侈的事,但在我的美食谱里,豆腐的位置一点都没变。
读初中时住校,同学的父亲,好心的王叔叔常邀我去他家吃饭,我最爱吃王叔叔做的鸡刨豆腐。乳白色的豆腐碎末状,金黄色的炒鸡蛋切成丁,绿莹莹的小葱切成段儿,且不说这几样食材的形状如何相得益彰,单说这几种颜色搭配,入目先已成画。王叔叔做这道菜时会洒一点酱油或者虾油,中华美食的色香味,经他一双巧手,在小小一方豆腐上精彩纷呈。
后来想,人对某一段岁月的特殊记忆,多是因情而起,而情多寄于物。初中求学时生活很苦,王叔叔对我的关爱如雪中送炭,一盘豆腐,不单果腹,还是那段晦暗日子里的阳光和温暖。
进城以后,又吃到了麻婆豆腐。白色的豆腐小块儿立立整整,一层亮红色的汤汁从上泼到下,落在白色瓷盘里。那汤汁浓而不腻,悠悠发散着麻辣馨香,最喜它的透明,那豆腐块儿含在里面,倒有了珍珠翡翠的神韵。这样的豆腐,只一见,立刻口舌生津。
到此,有一些变化还是要说一说。
首先,外乡的豆腐都要比老家的豆腐挺括。如上所述的麻婆豆腐,老家的豆腐软塌塌,站不起来,切不成块儿,肯定做不成,至少不会那么立体、好看。这种不同,可能差在制作工艺和使用原料上,再具体,说不清。
其次是口感,外乡的豆腐没有老家的豆腐豆香浓郁。按理说口感更重要,应该将这种不同放在第一位,可我这个人天生的不自信,口感是一种很主观的意识,月都是故乡明,我担心情感成分影响了自己的判断。可这种不同确实存在,只是程度深浅不妄断。
母亲认同并牢记我的观点,所以每次回家,都不忘早早去给我买豆腐。
公司食堂打工的大姐,家里做豆腐,她家的冻豆腐好吃,一些同事常买些带回家。一位同事买了很多,说是寄给在外地的长辈,长辈们离家好多年,每年冬天一定要吃到老家的冻豆腐,否则就不安心。
想这天下的美味许多,怎就舍不得这一口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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