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白点燃了一根烟,裹着厚实的袄,站在阳台宛若一尊雕塑。
她一小口一小口缓慢而认真的抽着烟,烟雾随着迎面的风浸入空气中,悲伤蓦地就漫到了头顶。
流白是第一次抽烟。
她望着手指间那正在一点点消逝的火光,忽明忽灭,她重重的吸了一口,浓重的烟味却直击她的鼻腔,然后入了喉咙。
她原本是想学电视里那些女人,用中指轻弹烟灰,然后放在红唇边吸一口,再云雾缭绕的吐出来,怡然自得。
可她太生疏了,生疏到夹着烟的手指在寒风中以极度不自然的姿势在颤抖。而后口腔在短时间内被苦涩的味道占满,舌尖感觉到轻微的刺痛,辛辣的感觉有如浅刺却让流白莫名的感觉到心安。
这种感觉,像极了留在阿远身边,流白认为那是归属感。
流白想靠这种方式,假想阿远还在她身边,想抽完阿远剩在她这里的半盒香烟,想用这种独特的味道来纪念,纪念她与阿远那短暂的感情。
可这一根烟还剩下最后一口的时候,流白夹烟的手指却松开了,那点微红的火光在漆黑的雨夜里跌下三楼,而后被潮湿的雨浇灭。
流白望着远方通亮的灯火,静静地等周身的烟味散尽,香烟盒里还躺着七根玩物,雨瞬间下的很急,流白握着那盒归属感,不知道何时还会再抽一根。
此刻她心中只清楚,阿远再也不会是她的归属了……
流白想不起来她是怎么答应和阿远在一起的,其实答应他的那晚流白吸了太多二手烟,晕晕沉沉的脑袋,可能一点思考能力都没有,只知道乖巧的说好,然后就真的决心再开始一段感情。
在这之前,流白根本无心再提感情,单身了大半年的日子里,流白一直觉得自己已经没办法再去喜欢一个人了。她的世界里出现的人那么多,却无一个可以让她安定下来,她的心平静的如一潭死水,波澜壮阔早已是前些年的事。
流白其实还年轻,心思却意外深沉且无望,她刚认识阿远的那会儿是她最不安的状态,深夜里敏感脆弱的心也毫不犹豫的倾诉给完全陌生的人。她不在意屏幕那端的他是怎样的目的,她只想痛痛快快的说出来。
她说起当初中意的人,说起放不下的心,说到最后用冷漠将自己包裹起来,QQ那端的阿远说她固执的让人心疼,流白冷笑,她只当这人在安慰她吧,此后再无联系。
她原以为她与阿远仅限于那晚情绪失控所换来的短暂的交流,未曾想过而后她会短时间爱上这个男人,甚至爱的一如最初热烈而赤诚。
见到阿远的第一面,是一个简单的朋友聚餐。
流白是个稍微怕生的女孩,尽管熟人面前万般放纵,网络上与朋友也很聊的开,但有陌生人的聚会她总是硬气不起来,不爱说话,也不抽烟喝酒,静静的在一旁,别人问一句她就答一句,如此而已。
其实她也怕过于拘束会破坏气氛,但她却莫名的放不开,她总觉得握着对面台球杆看着她的男生有种奇怪的熟悉感,可是她分明没见过那人,对他打量了几眼还是想不起来。
喊她来的安奕指着他说,你应该认识的,阿远,你们网上聊过。
流白听完将埋进围脖里的脑袋重新抬起来看了他一眼,下意识的说了句不认识便又裹紧大衣缩在一起。
那天晚上很冷,风有些大,而天空阴暗看起来就快要下雨。
安奕提醒着几位男生赶快打完那局桌球去吃饭,流白待在她身边说不上一句话。
一行人准备去饭店的路上,流白都是瑟缩着屏住呼吸,好像呼吸次数多了都会消减掉暖意。
阿远默默的朝她走过来,笑意在他的嘴角化成令人安心的熟悉感。流白突然有些紧张,因为他问你不认识我?
流白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其实说不认识是下意识的,她当时想讲的是不熟悉,可是到了嘴边便成了不认识。
其实也的确是不认识,他们加了好友也就聊过一次,虽然有几个共同好友,流白却从没有在他们那里打听过这人。她记得那次聊天最后是她生冷的态度将话题终结,阿远说的让她考虑重新开始一段感情她也只当是玩笑,听听就过去了。
流白一直是有点别扭的性格,别人都是不懂得拒绝,而她却一直在拒绝,拒绝别人的好意,拒绝生人的靠近,她就像一根细小的刺,不易发现却同样扎人。
后来吃饭之后朋友组织的游戏,流白玩的兴致缺缺,不说没了平日朋友圈里的活泼,甚至于她拘束的让人尴尬。
游戏在她拒绝了同阿远有关的大冒险之后便没了趣味,她感觉到肚子剧烈的疼痛,但不想扫了大家的兴一直在强忍。
坐她身边的阿远一直投过来关怀的目光,她局促不安的回应着没事。
十点左右,她说要回学校,阿远起身说要送她,她这次不再拒绝,因为安奕也一同回校,她没拒绝的理由。
阿远将她们送到学校门口便转头回去,流白收到他的信息,说到了宿舍回复她。
回宿舍的那段路,下着蒙蒙细雨,流白和安奕撑着一把伞,安奕突然开口问,你觉得阿远怎么样?
流白有些心慌意乱,怎么样她也不知道,她对这个人一无所知,虽然他投来的好意她也恰到好处的拒绝着,可是在他身边有种说不出来的安心。
但她告诉安奕的是对他不太熟悉,不过不排斥。
不排斥就好。
安奕是这样讲的,她并没有说太多,流白也不敢想太多,毕竟感情这种敏感的话题提出来总会令人慌张,更何况流白好久没碰过感情了。
回到宿舍的时候流白给阿远回了信息,她感觉到自己浑身的烟味已经充斥着她的脑袋,那个状态下她只想换一身睡衣好好睡一觉。
阿远却隔着屏幕问她是否清醒,怎样称之为清醒呢,流白回想着她在饭局上滴酒未沾,这应该是清醒的吧。
她回复他嗯,其实她已经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很奇怪那一刻她很平静,不像以前有人来打探她的感情那样抗拒不安。
她想多少是对这人有些好感的吧,她害怕别人的靠近可是对他却有着期待,所以她在那样昏昏沉沉的状态下顺着自己的心意答应了他。
流白以为她会认真经营这段感情,至少要比上一次珍惜,要比第一次长久。
可是她料想不到,这段感情短暂的几乎没有,她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失去。
怨谁呢?
流白在阿远独自换掉两个人的情侣头像,将空间上了锁之后对他说了滚并删了好友。
她总是这样敏感且极端,在受伤害时习惯竖起浑身的刺,然后逃避脱离。
可这期间,阿远没有做任何的挽留,似乎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就等流白一个点头。
流白哭了好久,眼睛红肿,声音嘶哑,她把空间所有的东西都删光,可是心却被塞的满满当当,余不出一点空地来装日常。她将手机里的聊天软件一个一个卸载,然后安装游戏,下载小说。
她试图用各种方法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沉迷小说一个星期后,她还是主动联系了阿远。
深夜里给他打电话被他挂断,他发短信来问怎么了,流白躲在被子里哭到哽咽。
怎么了呢?
不过是连续三晚胃疼,情绪低迷的难以接受,她开始反思后悔争吵时那样决绝,可是啊,不爱你的人说什么都没用。
流白心里清楚阿远不爱她,可能有喜欢过一瞬,但不是爱,如果爱,那分开一星期之后主动联系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流白呢?
可她还是不死心,她想听他亲口说不想在一起这句话,流白把那根浅刺狠狠地扎进自己的心口,他冷意对待,她扎的越深。
流白哭着编辑长长的短信,泪眼朦胧几乎快看不清键盘,她觉得心口那根刺在挣扎,她哭到难以呼吸。室友听到动静担忧的询问,她才伸出头来,说没事,只不过是胃疼。
胃是疼,可她几时会哭呢?
那个深夜流白一直哭一直哭,等着阿远最后的回复,哭累后沉沉的睡去。
她睡得一点都不好,做了一宿的梦,每个梦里都有阿远,或熟悉或生疏。
次日醒来之后流白再次给他发了个信息,可是再也没了回复。
流白想,就算了吧,不爱了,爱真的太累了。
她把阿远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她想这个号码再也不会打进来了。
流白又连续熬了四个夜,每夜都在玩着游戏,做着任务升着级。她忽然觉得现实好虚假,兴许游戏里还要真实些。整整三天宅在宿舍不洗脸不梳头后她甚至开始怀疑她是否和阿远在一起过。
可是第三个晚上,流白的手机拦截到一条信息,那时已经是半夜,她才从一天的打打杀杀里下线,她好不容易感觉到困了。可是她却点开了那条信息,信息很简短,阿远说我想还是和你说句对不起。
流白感觉自己的心又被扎了一下,她颤抖着手回复不必了,而后又登上了游戏。
她朝着帮会里喊,PK杀人。
她疯狂的下着副本,变态的跑着任务,等级一级一级的升,游戏里的好友问她是不是开了挂。
她只是想发泄,熬夜也好,怎样都好,不要哭,不要痛。
可是流白最后还是没忍住,又给他发了一条很长的信息,边流着眼泪边打字,眼睛肿痛,心也是。
发完信息后她试图闭眼睡觉,可是怎么都睡不着,她就望着漆黑的四周,听着室友均匀的呼吸,恐惧感如大网笼罩着她,她不安的像只困兽。
流白觉得自己完了,她好像回到了第一次失恋的时候,仿佛什么都不再有意义,脑袋里面只有悲伤,这股悲伤在吞噬她,如浅刺扎的她遍体鳞伤。
她好不容易睡去,第二日却醒的异常早,这已经是她宅在宿舍的第四日,这期间她几乎没出过宿舍门,手机也没停过游戏声。
好友已经快弄不懂她到底要做什么,明明每天都在笑,赢了游戏在笑,看着小说在笑,可是就是不对劲,哪哪儿都不对劲。
流白不想理会好友的劝说,即使她清楚那是为她好,可是她不敢停下来,一旦停下来,她可能连笑都笑不出来。她太不安了啊,阿远带来的归属感让她没办法再适应之前的不安。
好友愤愤不平,却又恨铁不成钢,和流白争执了几句,最后被流白的固执拒之门外。
而流白,一边游戏一边反驳着好友,可是她心里很乱,很乱。
后来游戏也无法控制她的情绪,她很想释放一下,只要不乱无论怎么样都行。
她瞧见桌子上的那盒烟,那是她从阿远口袋里摸过来的,她一直很讨厌烟味,心思敏感的她嗅觉也格外灵敏。每次阿远偷偷抽过烟她一下就能闻出来。而阿远身上也总是带有淡淡的烟草味,流白闻到却觉得很安心。
流白忽然想尝试一下烟的味道,她觉得自己乱极了,控制不住的想他,她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她点燃了根烟站在阳台,外面天色已晚,下着雨,一个人影都不曾有。
她就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抽着烟,偶尔呛到,咳嗽后又接着抽。一根抽完后,她将烟头从三楼扔了下去。
浑身的烟味,她却觉得尤其好闻,她数了数盒里剩余的烟数,七根,还够她想他七回。
可是,那根刺却又浅浅的露出心口,疼的她龇牙咧嘴。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肯将它彻底的从心里拔出来。
可能几个月,可能是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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