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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是散漫、避世之人,在做学生时,却也有关于入世的幻想。几年前在大学,同学几乎人人想当老师,我不知他们从哪冒出的这个可怕的想法,我也有想法——穿得一身笔挺的西装,每天走在现代化的写字楼里。现在看来,也是庸俗至极。
当然,毕业两年来,我走过许多写字楼的长廊,也常把西装穿在身上,却总觉得那写字楼是空荡荡的,西装也是不合身的。
回忆这两年经历的那些公司,看看我当初这入世之梦,如何变为寡淡的现实。
第一份工作,是在大四的时候,院长带着我和几个同学,从学校坐着轻轨,再转了趟电车,才开始的。那是家出版社,我和同学被分到了不同的部门,我的部门是发行部,每天记录图书出入库,还有许多杂活,比如给旁边的董事长办公室打扫卫生、给鱼换水、浇花……部门经理是个三四十岁的女士,姓刘,起初我管她叫“刘姨”,似乎称她为“姐”更恰当。有一天下班她对我说,出版行业同事之间都互称老师,让我以后叫她“刘老师”。刘老师每天穿着高跟鞋在办公室和走廊里跑来跑去,“当当当”忙得团团转,她有时叫我下楼搬书,因为出版社年轻的男士很少,所以每回搬东西必叫我,而办公室这一层在六楼,没有电梯;有时叫我去外边取收据和抱着一箱书坐着电车去送书;有时下班叫我一起去和客户喝酒吃饭。工资只有三百块钱的路费补助。
其它部门的同学一周后便走了,我在那干了三个月,周末休息去了一次招聘会,找了个文员的工作,便在出版社辞了职,临走前,刘老师对我说:“你再也找不到像我们这么好的人了”。
新公司叫“慈恩××”,听起来像传销组织,实际上他们开发了一个类似网络游戏的东西,人们在这“游戏”里通过以自己真实名字为名的虚拟人物进行祭祖、祈福,还要跟着电脑中人物一样在现实中跪拜、磕头,祭祀所用香烛、贡品需要充钱购买。同事告诉我这不是游戏,是创始人通过网络科技构建的一个奇妙的世界。
每隔一段时间,他们还会邀请大多年龄在五十岁以上的客户来公司听课,有讲师讲感恩父母,或者放和感恩有关的煽情视频,最后还会做学习分享。
这家公司的总部在北京,在其它城市有许多加盟分店,我这家店的老板是个五六十岁的妇女,公司内的具体事宜由她女儿负责。公司的一位五十来岁的老员工告诉我,这老板的女儿曾经非常叛逆,但自从学过这些传统文化之后就变得非常懂事,现在有很大“能量”。
有天在工作的时候,那位老员工因为开了几句玩笑,而被这老板的女儿破口大骂,让这已能称之为长辈的老员工“滚”。
没过多久,那老板的女儿就把我辞掉了,她告诉我,他们公司的企业文化在我这个年龄是无法理解的,除非我不是个正常人。我是个正常人。
我在毕业之前,也终于找到了一家正常的公司,这家公司的内容与高中生有关,开始我在这里做网编的工作,根据搜索引擎优化的规则在网站上发布伪原创文章,后来公司征集投稿开始出书,公司的男士也不多,于是我又搬了一回书。
有一天不知同在公司做新媒体的学姐跑到了哪里去,老板请大家吃了一顿火锅,便让我开始做新媒体运营了。
我在这里工作了一年,其中年会上我把我在这里一直以来想说的话和一些想法,写成了相声,并和同事一起表演了出来,我觉得很有趣。当时刘老师的话似乎太悲观了,我又遇见了一群不错的人。
在东北的春天刚刚到来的时候,我辞了工作飞到了江南杭州。
杭州的第一家公司,是宣传片拍摄公司,本来已经入职了另一家运动品牌公司,但这位老板不停地给我打电话,说周末带我去山村民宿拍视频,我便和他们去了。我们在仙华山登高村的民宿住了一晚,又去了金华附近的小镇上拍民宿,恰好遇见了一位外国手风琴师与当地乐队一起在河边演奏,听说他会中文,我们便在午后邀请他在镜头前说几句话。这外国哥们中午喝了几杯酒,拍完后要去洗手间,和我们说:“我想让你们拍我尿尿”。
那民宿的主人则是一本正经,在镜头前大谈民宿和文化,其中一个镜头拍他在屋内窗前读书,他叫我在书架上拿一本我看不懂的书——不管老外是酒后失态还是吐了真言,起码有真性情;这位主人一装起来,则显得迂腐和低级。
在这里的故事戛然而止,我以为这是我梦想的开始,而梦想却随着公司一起倒闭了。
紧接着我又经历了一家公司的倒闭,它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故事,只记得董事长宣布公司倒闭的那天的会议室里,一位公司懂事的不懂事的女儿,绕着严肃、压抑的会议桌快乐地奔跑,成人的世界都被她嘲讽了。
之后,我又来到了一家外教招聘公司,公司的老板经常在北美,我和她沟通往往得等一天的时差,睡觉前总想着我给老板的留言她会怎样回复,所以常常睡不好觉。
在这里我了解到了美国的HTH学校,这是一所没有教材、没有上课铃声,甚至没有固定教室的创新学校,他通过引导让学生学会自己主动思考,并根据兴趣自由组成小组进行手工制作、排演话剧。在美国,这所学校成功了,但公司想把诸如HTH等学校的教育理念引入中国,这让我想起了中国足球。
改变现状,可称为勇敢,也可称为胆怯,许多我们以为勇敢的行为,其实都是为了回到舒适区的一种胆怯。我也许就是如此,我又换了一个工作。
这是我最近经历的一家公司,是一家艺术品收藏公司。销售部的同事们每天早晨在隔壁喊口号、跳社会摇,老板经常在办公室大吼大叫,我以为真进了传销组织。揭去艺术品这一华而不实、没有任何升值空间的外衣,里子并不比其它任何公司高明,同是资本家的算盘,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坐在我旁边那整天偷偷玩游戏、看视频、猥猥琐琐的总监,总是将我正确的句子说成是不通顺的,正确的词语偏说不恰当,不懂装懂、颠倒黑白,我差点没揍他,每次都强在心中默念《莫生气》,才暂时忍住火气。工作两年多来,头一次遇见想揍的人,我只得先走,不然可要忍不住了。
工作这两年多来,我终于发现我本是个自由懒惰之人,根本不适合工作,出来工作只是为了赚钱,但其实工作并不能赚钱,最后的意义就只成为笔下的素材了。
家里许多人常劝我回去考个公务员,说那是铁饭碗,这是公务员的耻辱,什么时候一个职业成为了大多数人认为的退路,那么这项职业也就没有什么前进之路可言了。
我也并非是不想过一眼望得到头的生活,只是现在时代变了,“一眼望得到头的生活”的概念也变了,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自我实现的需求越来越强烈,“一眼望得到头的生活”转变成为了一种根据每个人的愿望而呈现出的不同的理想生活,比如我喜欢写作,那我的“一眼望得到头的生活”便是每天都能写自己喜欢的东西,而没有其它生活上的顾虑,所以这种生活就成为了一种理想,或者是一种奢望。
我有个朋友赵姑娘,本来和我一样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有一天她立下决心辞了职,做了自由职业者,写小说、拍视频。本来我以为像我这样走南闯北而一身孤独的人已经很酷了,她做了比我更酷的事,而我没有那样的决心。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不完美的,天赋才能各有优缺,所以相差无几,只是本性不同,无论选择了怎样的道路,倘若本性如此,终会殊途同归。看来我还得工作一阵子,未来究竟怎样,就听凭内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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