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庆云坐在火车上，看着窗外的天空，厚厚的乌云在风中快速地移动，一只小鸟拼命地向前飞着，似乎想要超越那辆疾驰的火车和那漫天笼罩的黑云。

“黑夜给了我黑色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庆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原来是李凡打来的。

“小李啊，洛力公司的事，王经理什么意见？”他迫不及待地问道，仿佛这是他期待已久的电话。

“张总，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的，王经理对我们的报价不太满意。”他犹豫了一下，接着说：“不过看他的样子，应该还可以商量。”

“还不满意，这已经是我们的最低价了。”庆云的语气有点急促，声音有点高，连坐在前排的人都扭过头来。

他赶忙用手捂住嘴巴，压低声音说道：“那他们愿意给多少？”

“张总，王经理的意思是，给他们公司的这个价格可以接受，但是给他个人的那部分酬劳能不能再高点?"

张庆云在心里暗自盘算，百分之三十的回扣，他还嫌少，这些采购们真是吃人不吐骨头。

虽然心中又气又恼，奈何坐在火车上不好发作，他将脸扭向窗户，小声问道：“他到底想要多少？”

“百分之四十。”

“百分之四十？”庆云吃惊地重复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错。张总，王经理说了，就这还是看在和我们合作多年的份儿上，对新的供应商他要的更多。”李凡传这个话时，也显得有些为难。

“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等我到公司再给你答复……”庆云边说边将电话慢慢地从耳边移开。

“可是王经理那边现在我……”还没等李凡说完，庆云就挂断了电话。

当他把头再次扭向窗外的时候，天上的乌云变得又黑又厚，那只可怜的小鸟早已不见了踪迹，一粒粒大大的雨滴狠狠地砸在车窗上，窗外的世界瞬间模糊一片。

庆云将坐椅向后又调动了一点，这样他可以靠得更舒服一些。他需要好好地睡上一觉，也许等醒来后一切都会雨过天晴……

梦中，庆云又变回了一个20岁的小伙子，他已经连续工作了一天一夜。疲惫使他年轻的脸上失去了应有的光彩，他机械地从模具中取出一件件最后的成品，他不敢有半点马虎，因为稍不留神就可能造成严重的工伤事故。前两天，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小伙子，也许因为过度的劳累，也或许因为自己的粗心大意，在取出产品的时候，不小心将三个手指被闭合的模具夹了个粉碎，这样的代价对于一个刚刚出社会的年轻人来说实在是太沉重了。

梦到这里的时候，庆云紧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但过了一会儿，他微微翘起薄薄的嘴唇，整个面容也显得舒缓了很多。

他梦见，自己公司研发出的二代更新模具销量很好，这种产品，不但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连安全系数也提高了很多。他仿佛看到工人们正穿着整洁干净的制服，站在机器边有条不紊地工作着，脸上一扫疲倦之容，更多了几分从容与平和。他还梦见，银行的贷款终于批下来了，后续的进一步研究开发也被正式提上了日程，他多年来的梦想终于就要实现了……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口袋明显的震动，原来是财务主管方琴打来的电话。

“张总，我给你发了好几条微信，你也没回，我还是干脆打电话给你了！”方琴的语气有点急促。

“哦，我刚在火车上睡着了。”他直了直身子，揉了一下有些朦胧的双眼，接着问：“小方，发生什么事了吗？”

“哦，是这样的，张总，我已经和B银行洽谈了我们的贷款事宜，他们参看了我们递交的材料后，对我们开发的产品还是相当有信心的。”

“哦，那就好，那就好。”庆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是他这一天来听到的唯一让他感觉开心的事情。

“可是……”

“可是什么？”庆云刚刚放下的心又一次悬了起来。

“可是他们觉得我们在利润额太低，企业所得税纳税不足，这些让他们对我们后期的偿还能力产生了怀疑。”

“小方，你是知道的，我们公司的利润确实就是这么多啊，我总不能为了贷款……”他向四周瞄了一眼，看看身边整在熟睡的旅客，捂着手机的下方，小声地说道：“我总不能为了贷款，刻意虚报利润吧，就这，我们就已经为了回扣那部分多交了多少增值税和企业所得税，其实公司真正的利润，比这还要低很多啊！”

“张总，您的意思，我都明白，我也都和他们解释了，可是银行也有银行的立场，他们也怕坏账太多，自己会担责任。”方主管的语气依旧平和如昔。

“可是我不是炒房啊，我哪里来的那么高的利润，我只是一个踏踏实实做实业的商人，我希望我的商品能够给企业带来更多的效益，能够让工人们更加安全地工作……"庆云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跟着越来越高。身边的旅客仿佛从梦中惊醒。

方琴在电话那头忙说：“张总，您别激动，其实如果您真的是炒房，利润高了，也许这款早就贷下来了，要不这样，我等您回来，回来我们再好好地商量对策。”

“那好吧。”庆云看了一眼外面的天，黑压压的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他又看了一下左腕上的手表，时针刚刚指到六：“现在是下午六点，火车快到站了，我大概一个小时之后就可以到公司，你等我回来。”

挂了方主管的电话之后，庆云打开微信，方琴总共给他发了10几条微信，信息上说得内容，和电话上说得大同小异。就在他睡着的期间，房东也给他发来了几条信息。公司的租房合同下个月就要到期了，房东的意思是这次房租无论如何也要再涨百分之五，否则他就要把这块地方租给别人了。

这时火车已经到站了，等他走出了站台，天已经全部暗了下来，这个火车站他已经来过无数次，可是今天却觉得特别的陌生。昏暗的灯光下，隐隐约约地延伸出许多条大大小小的道路，他却不知道哪一条通向公司？